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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周作人与《浮世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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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a 发表于 2016-5-26 14: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式亭三马的《浮世澡堂》(《浮世风吕》)不易翻译,那些十九世纪初叶日本江户时代的市井风俗、俗谚名物、人物声口、零碎物件、语言游戏,乃至作为“滑稽本”屏风的历史风云、文化生态等,对译者的要求之繁杂、深厚,不免使人生畏,这从周作人译本的六百余条注释即可见一斑(书二百八十页,注占去逾百页)。周氏一九五五年译毕,迄今尚无人重译,一可看出这部古典作品略冷僻,更重要的或许是译介之难度。这大约表明周氏译式亭三马、日本狂言等,同钱稻孙译净琉璃、万叶集般,他人难以替手罢。

在自己的文章里提及《浮世澡堂》,是一九三〇年代的《与友人谈日本文化书》、《秉烛谈》和《谈中日的滑稽文章》,而译介它,已是五〇年代。周氏在书信里写道:“我在写那篇文章二十年之后,能够把三马的两种滑稽本译了出来,并且加了不少的注解,这是我所觉得十分高兴的事。”不过即使如周作人这样的大家,也未将《浮世澡堂》译完,全书四卷,如今的汉译本为半数,两卷。其缘由,“因为译注工作繁重,分量太多了,恐怕读者要感觉单调,也不大好,所以只以前两编为限,如果将来有全译的要求,那时当再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预期的后续并未实现)。译注工作之繁重,一观便知,注的部分占整部书篇幅的三分之一强,这样的比例,印象里似只有潘光旦译英国蔼理士《性心理学》所作注释可比。自然区别也是显然的,潘注特点是以中国古代诸多史料笔记记载之征引来比照印证蔼理士的学说,而周注主要作名物考证、语境解析、历史背景释惑、两种语言转换的考虑等。

翻译工作是晚年周作人安身立命之所在,稻粱谋的因素固然有,但“胜业”之愿更是根底,否则也不会在遗嘱中说下这样的重话,“余一生文字无足称道,唯暮年所译《希腊对话》是五十年来的心愿,识者当自知之”(虽只提这一部书,却不妨视为翻译工作整体)。周氏十几年中译出的十多部书,出版社指定是一类(当然也要他认可),自己选择是另一类,而式亭三马的作品属后者。他为何会选《浮世澡堂》(另有《浮世理发馆》),自是其思想的一脉相承:对民俗学、民间文学的重视,对市井民情、日常事物的关注,均可归到“人的文学”,或曰立人之上的。

周作人早在二〇年代即写过“徐文长故事”,在小引里说:“我希望读者如知道这类有趣味的传说,高兴时记录一点,发表出来,不但可供学者研究之用,就是给我们素人看了消遣,也是很可感谢的。”三〇年代又编选《苦茶庵笑话选》,云,“查笑话古已有之,后来不知怎地忽为士大夫所看不起,不复见著录,意者其在道学与八股兴起之时乎”,其意思很明白,反其道而行之也就自然而然了。他谈笑话的用处,大致有“说理论事,空言无补,举例以明,和以调笑,则自然解颐,心悦意服”;“群居会饮,说鬼谈天,诙谐小话亦其一种,可以破闷,可以解忧”;“当作文学看,这是故事之一,是滑稽小说的根芽,也或是其枝叶,研究与赏鉴者均可于此取资”;末一条最为周氏看重,“与歌谣故事谚语相同,笑话是人民所感的表示,凡生活情形,风土习惯,性情好恶,皆自然流露,而尤为直截彻透,此正是民俗学中第三类的好资料也”。

笑话如是,那若《浮世澡堂》这样的“滑稽本”或曰落语小说,即更为周氏所喜了。所谓落语,就是笑话,落语小说即将笑话连缀成整本的书,中国似未见过(“《浮世风吕》出版时当清嘉庆前半,其时在中国亦正有游戏文章兴起,但《常言道》等书只能与日本的‘黄表纸’一类相当,滑稽本之流惜乎终未出现”),为日本所独有。周氏引堀舍次郎《江户时代戏曲小说通志》中的评介:

“文化六年所出的《浮世风吕》是三马著作中最有名的滑稽本。此书不故意以其求人笑,然诙谐百出,妙想横生,一读之下虽髯丈夫亦无不解颐捧腹,而不流于野鄙,不陷于猥亵,此实是三马特绝的手腕,其所以被称为斯道之泰斗者盖亦以此也。”

式亭三马如此的手段,自然是贴合周作人之思想取向的:人气在道学与八股中被消耗殆尽,反而蕴藏于日常生活及琐事中。他留心从亲历见闻或古书中发掘,如在绍兴目连戏里,有张汉打爹一场,这个狼狈的爹云,以前我打爹,跑了就完了,现在还要追着打呢;另有引用多次的逸事:“郡人赵世杰半夜睡醒,语其妻曰,我梦中与他家妇女交接,不知妇女亦有此梦否?其妻曰,男子妇人有甚差别。世杰遂将其妻打了一顿。”即是民俗学的好材料,也为其反道学与女权思想给予实际事例的支撑。而《浮世澡堂》正所谓“诙谐百出,妙想横生”,更接近于张汉打爹的意思,有时谑近于虐,如前编卷上有一则西部人把别人的丁字带错当作手巾的故事,拿乡巴佬开涮,描写详尽,令人捧腹,别无深意,却也好笑。类似的故事,在周作人后来编选的《明清笑话集》里可挑拣出一则:

“一农妇常慕皇后享受,旁人问之,答曰,早晨日出,尚可躺在蓝花布帐里,叫声太监,给我拿个柿陀来。”

两者都是以乡下人的认知落差来抖包袱。

周氏在《浮世澡堂》的后记中,征引了武士试新刀的笑话,说是笑话,可于被斩的人而言大约就不好笑了。苦茶庵笑话选里,选入《笑得好》里的一则,乃一孝子要仿二十四孝中的割股疗亲,拿着刀子直奔大门外的乞丐,割其股,乞丐痛而大叫,孝子曰,莫嚷莫嚷,这是在行孝呢。这两则笑话,滑稽中都带着残忍,正是对社会某种现实的哈哈镜式表现罢。

《浮世澡堂》既以澡堂为叙事空间,又处于浮世之中,其故事中市井气息是难免的,或许会让人发生不愉快的感觉。对这一点,或可将周作人为《徐文长的故事》写的说明借来解释:“从道德方面讲,这故事里的确含有好些不可为训的分子,然而我们要知道,老百姓的思想还有好些和野蛮人相像,他们相信力即是理,无论用了体力智力或魔力,只要能得到胜利,即是英雄,对于愚笨孱弱的失败者没有什么同情,这只要检查中外的童话传说就可以知道。”滑稽本乃俗文学之一支,保留更多的“野蛮人”思想是无足为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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