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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音乐治疗专业学习已经三年了。回想我三岁半的时候第一次接触钢琴,就瞬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可以制造优美旋律的神奇“庞然大物”。但尽管我如此热爱音乐,却始终无法完全放开自己投身于音乐事业的追求中,因为从小到大,我还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是我最想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安慰。这种矛盾和纠结的感觉从我开始思考未来职业规划的时候就一直挥之不去,直到,我终于遇到了“音乐治疗”这个专业。4 ~5 y. E6 Z. Z$ f8 B
, Y0 f; z8 n! q7 U0 W 仿佛鱼与熊掌终于可以兼得一般,那一刻,我深感到自己是如此幸运,遇到这个包含我多重热爱的学科,可以用我的热情和音乐,造福每一个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而其中最让我震撼和感动的,莫过于和我的来访者C之间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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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认识C,是在她妈妈给的照片上。抱着儿子的她依偎在丈夫怀中,幸福甜蜜。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坯子。她很早就遇到了心爱的人,结婚生子,儿子已经读到小学,自己还经营着一家模特公司,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公认的“人生赢家”。我至今还记得她在照片上那美艳飘逸的样子,好像坠入凡间的天使,让人油然而生艳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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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第一次见到C本人时,我难以相信她就是照片上那个天使。病床上的她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神采,高高的鼻梁插着管子,圆润的额头上总皱着眉头;她的头发被剃光,嘴唇干裂,手背吊着瓶,喉咙上方盖了一层纱布,双腿被钢板固定强制性隔开,瘫在床上,只能通过鼻饲进食。稍一咳嗽,就会满脸通红。我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和照片上的那个她判若两人。2 M1 M, O, e3 e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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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过C的病历才知道,她在2015年3月11日时,因手术过程中使用了过量麻醉而导致心脏骤停。虽然C在心肺复苏后捡回一条命,但意识不清,被诊断为缺血缺氧性脑病后遗症,成了植物人状态。她的双腿由于长时间不运动而肌肉萎缩,所以必须用钢板固定;她的喉咙也做过气管切开,所以必须用纱布覆盖防止感染。因此,现在的她,只能终日躺在宣武医院康复科的病床上,和照片上那个光鲜亮丽的“人生赢家”判若两人。需要我用音乐救治的,就是病床上的这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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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W3 Q# k- A) s 奇迹的见证, }4 h% r5 m$ j! j' b4 q: e
; A8 l$ j4 @$ m0 v, U 在远古时期,人们通常将音乐与超自然力量相联系,都相信音乐的力量可以帮助人的身体和心灵得到健康,而部落的音乐师与治疗师都有着相当高的地位……随着人类不断发展和进步,音乐治疗在二战后成为了一个新兴而又久远的边缘交叉性学科。4 h1 ]$ C" F# Y/ ` T" ]- N, o;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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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C来说,最可怕的还并不是上面的遭遇,而是因长期瘫痪而造成的肌肉张力问题,即无法控制肌肉放松而造成的伤害。她的嘴上经常看到血痕,就是因为唇部出现肌肉张力过高、无法放松而咬出的。从去年年末开始,这种情况逐渐恶化。甚至有一次,医生用了极大的力气人为强行克制肌肉张力后发现,C咬碎了自己的一颗牙齿……直到,音乐的介入。8 I6 C8 v5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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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晰地记得那是去年12月10日,我正在进行音乐治疗,C却突然咬住下唇不松开,明显是再次出现了肌张力过高的问题。父母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撬开她的嘴。看着C通红的脸和痛苦的表情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无力。紧急叫来的护士见状,马上将压舌板裹上纱布准备进行上下齿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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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7 V# ]" D0 C4 t 也许是无力,也许是努力想做点什么,我并没有选择停下音乐袖手旁观,而是轻轻地开始哼唱了一首歌做“歌曲伴随”——《拉着妈妈的手》,一首C以前最喜欢唱给儿子的歌。然而,神奇的一幕在这时发生了。伴随着音乐的响起,C突然微微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将一秒钟前还紧紧咬住的嘴唇从牙齿中缓缓释放了出来。护士惊呆了,手中的纱布还没缠完就愣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场景,默默地听着我们的歌声。在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希望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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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我整个世界都亮了”$ K" p0 H% G& s4 P0 |
6 _. ~" m7 L/ d7 o& j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C的故事里,音乐就是这点点星火。4月20日的治疗中,我再一次被音乐的魅力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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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3 {- X6 p" t( Q% x6 @ 那是当我们在唱《小燕子》的时候,C在我们对面,我弹着吉他。唱着唱着,仿佛看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我当即被吓了一跳,怀疑自己的眼睛,连弹吉他的手都出汗了。所幸的是,C妈妈也看到了!兴奋激动的她几乎是喊了出来,大声地和身边其他病人家属分享喜悦: “你看你看!她笑了!“尽管只持续了几秒钟,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振奋了。$ Y( E2 G. E/ A3 s9 i+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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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时的我们还并不知道,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随后当我们唱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时,第一句刚落,C就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甜美的笑容。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我脑子仿佛“嗡”了一下,整个人都激动地哽咽住了。最欣喜的莫过于C妈妈,她高兴的连哭带笑,边摸着她的头边一起唱歌,说:“宝贝你马上就要好了,你快快好起来吧,你儿子都想你了,妈妈也很想你。”我也再也忍不住这泪水,让它随着音乐,随着歌声,随着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一起流淌奔涌。而希望,也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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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安宁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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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5年秋天至今,我们见证了C的好转。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经历了最初建立关系时艰难的推进。当所有医护人员都对C的病情不看好时,我们依旧每周都为她和她的家人带来音乐治疗活动。就算所有人对她持放弃态度,我们也用音乐治疗陪伴着她。到现在,连C的主治医生也承认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准备做进一步的全面检查从而调整治疗方案。这简单的一句肯定,在我们心中却是重于泰山。我们得到了医生的肯定,我们一直坚信的音乐治疗得到医生的肯定,这让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没有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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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妈妈也慢慢地从第一次评估时对音乐治疗持怀疑排斥情绪,转变到后来每次见到我们都热情地聊天。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疾病的折磨,还有亲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感情。那种心酸和心疼,也是我们坚持下去的不懈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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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自己刚开始治疗的时候,每次治疗完都会边写报告边哭。惋惜自己的患者,怜惜痛苦的亲人,哀伤离去的生命,甚至偶尔也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迷茫。但是看到C的好转和C家人的笑容,我的心境也不断地变化成长。我终于明白,即使音乐治疗的力量尚显微薄,但我也会用音乐治疗力所能及的影响为她营造哪怕一个片刻的心灵安宁,这,就是我能给予的“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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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 z* q" N4 k, P2 Y+ A 我很幸运,可以在从业之初就体验到如此美妙的时刻;我很幸运,涉入音乐治疗师这个幸福的职业;我很幸运,能够感受到更多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感动与真诚。愿更多像C这样的患者可以早日醒来,早日康复,也愿自己可以在今后的人生里,能作一乐医,用音乐治疗把爱传递给更多需要帮助的人。2 H7 S! T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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