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信任》之六 危险的夜班，最真切的爱

危险的夜班，最深切的爱

两个多月的时间，李秀和韩建兵两个人的心都经历了一段非常艰辛的心路历程，虽然误会已经过去了，但信任却并没有回到最初的信赖无猜。两个人像伤后刚愈的小鸟，彼此间保持着一种说不清、看不见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展开双翅，在离地面很低的水平面上轻轻飞翔，以免触碰曾经的伤口。

老天是很公平的，它既会捉弄人，也会成全人。无形中的考验和机会，只有老天的安排，才会天衣无缝。

李秀工作了十八年，在榕城中医院也有三年了，现在在门诊注射室上班。其间，大大小小的事，也见得多了，但今天这个夜班，却是李秀没有经历过的一个危险的夜班，从李秀傍晚开始要去接班的时候开始，李秀的心就一直处于忐忑之中。

话要说到昨天下午交接班的时候，来了一位老年男性患者输液，接班的人正在穿工作服，交班的人配好药后，接班的人正准备去给患者注射。刚系上止血带，这位老年患者就昏死过去了。医生、主任、交接班的护士，全都上阵，对患者进行及时的抢救，但患者最终仍因抢救无效而死亡。其实，患者曾经中风过两次，这次发病，医生本来要求他住院治疗，而患者因为经济条件有限，执意要在门诊打针。由于患者是独自一人来医院看病的，从患者突然昏死到抢救无效死亡，这整个的过程，患者家属都不清楚，等到患者家属到来，医生给她讲解整个过程的时候，她完全不能相信，并否定了医生的意见，她说，患者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是走着来的，怎么在医院就突然发病死了呢？这样就起了争执，患者家属立即召来了二十几个人，要和医院扯皮。院领导邀请了卫生局以及患者当地的政府同时出面，与患者家属代表谈判未果，患者家属执意把尸体停在急救室里，然后家属及其所找的二十几人都示威似地围坐在静脉输液室里，等待继续谈判的结果。这里本来是让患者输液时坐着休息的地方，现在被他们霸占着，成为他们闹事商议对策的场所。今天来输液的患者，都被安置到观察室里输液。坐在静脉输液室里的那些人，他们已准备好花圈、白色横幅，他们正议论着，如果还谈不拢，他们就准备明天早晨开始大闹一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李秀值班的地方是配药室，这里是专门接待门诊病人的药液配制以及进行各种注射的地方，白天输液和注射的病人比较多一些，晚上相对少一些，多是一些急诊患者的输液和注射。静脉输液室就在配药室的隔壁，中间还开了一个窗口，只用两块厚玻璃挡着。平时这个窗口是患者拿药进来用的，可是现在虽然紧紧地关闭着，也看不见对面的人，但能看见人影的晃动，这时它确是让人感到恐惧的来源。不时从里面晃过的人影和激动的声音，都让李秀时刻担心着，会不会有冲动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跑进来就打人、砸东西？因为在别的医院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

虽然院纪委书记过来叮嘱过，让李秀不要害怕，患者家属要喝水或者要被子等要求，尽量满足，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院方正在积极解决问题。但李秀还是提心吊胆的，毕竟这儿只有李秀一个人，而且就在那些人的隔壁，医生值班的地方又隔得有点儿远，保安也不可能时时守在这个地方，如果万一有人闹事，首先遭殃的，就是李秀了。

李秀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心如针扎，也不敢弄出声响，如果惊扰了那一群人，那么自己是吃亏不起的。李秀看着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一分一分地数着时间流过，这时的时间，不知怎么这么难过，仿佛每一分钟都延长了尾巴。对面那些人，一会儿找李秀要一次性的杯子，一会儿要剪刀剪白布条，每一次敲门、开门，都让李秀心惊胆颤！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里面的人来来去去，李秀也没注意那么多，只盼着时间快点儿飞到明天早晨八点钟，那时，天已经亮了，李秀也下班了，接班的人来了，李秀就可以回家安安心心地睡大觉了。正在李秀思忖间，配药室的门突然“嘎哧”一声开了，李秀吓了一跳，心也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千万别闹事！千万别闹事！李秀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定神一看，李秀悬着的心，不但落了地，而且暗暗高兴起来。原来是韩建兵，着便装来看李秀来了。看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是快速赶过来的样子。其实，李秀并没有叫他来，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只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李秀偶然间告诉了他，李秀的科室里出事了，韩建兵当时没有多问，李秀也就没有说。韩建兵一般很少往李秀上班的地方跑，想不到，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这么有心，在李秀最需要关心和温暖的时候，他出现了。

“你吃了没有啊，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儿烧烤来，来，你看！有几串肉串，几串脆骨，一个玉米，两串小馒头，还有你最喜欢的烤金丝鱼！”韩建兵看到李秀脸上露出的一点儿惊喜，心中特别满足，赶紧把李秀拉进配药室的里间，从背后拿出用盒子装着的还热气腾腾的烧烤。

“你怎么来了？儿子呢？”李秀有些惊喜，也有些惊奇地问韩建兵。

“儿子，我已经把他安排好了，吃饱了，现在正在做作业。至于我嘛，想来就来啰！难道我到你这儿来，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哪？”韩建兵用非常轻松和开玩笑的语气逗着李秀，他希望自己的到来，能让李秀感到舒服和开心。

李秀拿了张椅子让韩建兵坐下，并给他倒了杯白开水，然后，就在桌边坐下来，开始吃烧烤。李秀心想，韩建兵肯定知道了科室发生的事，怕李秀害怕和恐惧，所以才来的，而且来的正是时候，八九点钟，这个时间段是最危险的时间，要闹事的人，肯定会选这个时间闹事。韩建兵果然最懂自己的心。韩建兵的到来，让李秀心里凿实踏实了许多。

韩建兵并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想，只要有空，以后就多陪陪老婆。李秀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之后，韩建兵概叹：“现在的人啊，为什么都是那么浮躁，动不动就要拿金钱和武力解决问题呢？”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李秀正吃着烧烤，突然，对面静脉输液室里开始骚动起来，里面闹哄哄的，人影多了起来，晃动也频繁起来，只听一个年轻男子大声地吼道：“谈他妈个屁！老子先把这里砸了再说！”语声刚落，只见一个拳头的影子已经闪现在厚玻璃后面，说时迟，那时快，好像迅速有两只手分别从两边拉住了那个拳头，又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莫苕！你砸了这里，有个屁用！现在关键是要医院赔钱，现在你一砸，警察就可以来抓人，到时候赔个鸟钱！”那个年轻男子仿佛觉得中年男人说得较对，厚玻璃后那个拳头的影子渐渐缩了回去。

刚听见年轻男子的吼叫声时，李秀确实有点儿害怕，含在嘴里的一块小馒头，也吓得从嘴里掉到了桌子上，而韩建兵握紧了拳头，挡在李秀的身前，准备随时挡住冲进来的狂徒，誓死保护好妻子。李秀看见韩建兵鲁莽的样子，立即用双手拉住了他紧握拳头的手。

“亏你还是一名警察！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冷静！如果有人闹事，应该立即拨打110和医院保卫科的电话，倘若他们人多，你再行，也寡不敌众啊！何况那些人之中，大多数人都还是有理智的。他们不过是想要医院赔钱，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做出那种损人不利己的愚蠢行为的！这个，也反映了你在工作中，还不够冷静和沉着呀！”李秀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智者，批评并分析着韩建兵一时鲁莽的思想。

“我不是怕你吃眼前亏吗？你还把我说得糗些，工作中的事情，我自然是会处理得很好的。现在是一时情急，有人要伤害我的爱人，拼死，我也不能让他伤害到你！我要替你实行正当防卫，你这么柔弱，哪里经得起别人的一拳！算了，今天，我就在这儿陪你吧，别让我担心你就好了！”韩建兵坐了下来，准备陪李秀值完夜班。

“不要！你还是回去好了！他们不会闹事的，今天是出事的第二个晚上，要闹的话，他们早就闹了，即使有个别冲动的，也会被其他理智的人制止。何况医院有保安值班，我还可以随时给你和110打电话，别担心我了，快回去吧！回去让儿子早点儿睡觉，不要玩电脑！回去吧，啊！”李秀像哄小孩般地催促着韩建兵回去。其实，李秀听到韩建兵刚才的一番话，心里更加坚定地觉得，韩建兵确实是一个值得自己信任的好丈夫，如果还不信任他，那么自己还能信任谁呢？

那些人逐渐静下来，人影也渐渐少了，好像说是留几个人“值班”，其他人都回去休息，明天清晨七点半再来集合。韩建兵一直在李秀这儿守到了十一点钟，眼看剩下的那些人都陆续到观察室睡觉去了，李秀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在李秀的再三催促下，韩建兵方才离开了医院。

李秀哪里睡得着，勉强睡了一会儿，也是尽做恶梦，幸好在梦中，韩建兵也来救自己来了，李秀在梦中才安静地睡着了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那些人七点多钟就开始行动去了。放花圈的，放花圈，拉白色横幅的，拉白色横幅，哭丧的，哭丧，各司其职。静脉注射室里只留了两三个人坐阵。李秀小心翼翼地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静静地端坐在配药室里，期待接班的同志们的快快到来！

八点了，太阳出来了！接班的同志们都来了，李秀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个危险的夜班终于结束了！

回到家，李秀迫不及待地给已经上班去的老公打了个电话：“老公，你开心上班！我回家了！”说完，李秀抑制不住满脸的幸福，两滴晶莹的泪花从她的眼角悄悄滑落！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的建立，是很不容易的过程，是需要时间和毅力来坚持的。但破坏起来却是很容易的，破坏了想要修补起来，那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所以，当我们任性地去做某一件事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地掂量掂量，为了一些眼前的利益而丢失了一些人的信任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一想，这样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