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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作品欣赏:张启雄短篇小说《官瘾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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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969084 发表于 2016-3-24 13: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早晨,他看了看手表,又夹着公文包,一本正经地按时出门,走在那条通往办公室的幽幽小路上。妻子见状,连忙追上前问:“你又要去那里啦?”
“上班嘛!”他觉得问得出奇,愣住了:“怎么啦?”
妻子叹了一口气,却不敢作声,只好茫然地望着他肥胖的身影消失在绿树婆娑之中。  
这人名叫关仁,原某单位正职,虽然学识浅薄,政绩平平,但官瘾却很大。自从上月够龄退休之后,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感充溢着脑际,仿佛从万丈高楼坠下来般,异常虚脱。这可怜的人,一下子失去了从前满面生风的能力了,双眼现出泛泛的光,两鬓越发斑白。前些日子,他忽然大病一场。出院后心病不愈,时而守家忧郁寡言,抱头呆思;时而出门愣愣盯着路人,指指点点。这病渐渐害得他思想悬空,梦幻神游一般,言行举止仍是在职之时的模样,完完全全陷入了又痴又狂的奇异玄想之中。
这时,他努力稳住步子,把油光墨亮的公文包夹得很紧,生怕被人抢去似的。在他的脚下,一块块砌成没有规则的几何形状的小砖,光洁平整。微风轻轻拂动他那松松的稀发,阳光隔了树隙斑斓地照下来,正好掩饰了他疲乏的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十分的清醒人,好象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确认方位。
然而,走着走着,眼前的情形让他这个正处于与事实背驰的病人不可思义。他觉得认识他的人似乎忽视了他,一个接一个轻轻松松地擦身而过,即便有人连姓连职地叫他,也似乎没以前那般响亮动听。
“怎么啦,怎么啦?”他想。
他开始不满,继而疑惑,以至伤感,顿然觉得路旁的一排排树木没那么苍翠茂盛,铺满路基的花草也没那么风姿绰约了。他朦朦胧胧地记起自己现时的真实身份,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袭上心头。
“我退——退下来了么?”他梦呓般自言自语。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似梦非梦。但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仍旧走他的路。
看见办公大楼,他猛然清醒,仿如遇着庞然大物,心里一阵紧缩,从顶上直冷到脚跟。他不敢再挪前半步了。于是回过身,耷拉着脑袋,怏怏而走,行为又是失态了。
回到家里,他坐立不安,茶饭不思,神情更加恍惚。家人惊慌失措,又劝又哄,他却越发神经紊乱。
儿子平时虽不孝,经常聚众惹事,如今也不愿有个神兮兮的父亲让人耻笑。他深知父亲的病因,左思右想,总觉得首先让父亲从困顿中解放出来,恢复神志,才能实施有效治疗。于是,他心生一计,暗中串了几个哥们交头接耳如此这般一番。
哥们听了觉得蛮有趣,纷纷出谋献策。然后一伙人哄然大笑散去。
一觉醒来,关仁旧梦重现,把昨天的不畅完全遗忘精光,照旧夹着公文包准时走在路上。
人们照旧轻轻松松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又开始产生不快的感觉。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甜甜的声音:
“关×长,你早啊——”
从前,他总是在脸上做出微弱的姿态,微合双目或微咧嘴角,算作对他敬意的布施。但现在他却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仔细地听着,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他终于有了少许笑容,爽爽朗朗地应了一声。叫他的人已挨近,看清是一位黑黑瘦瘦的年轻人,这时他又有点后悔了:这区区一个黄毛小子,哪值得对他如此热情?
年轻人似乎很识趣,自觉地放缓了脚步,毕恭毕敬地尾随在他的身后。
本来就该这样。他想着,心满意足了,脚步也变得轻松了。
“关×长!”
身后又传来叫声,声音急速而亲切。
关仁怔住了,未来得及思忖,忽然从身后窜出一位留胡子的小伙子。那人脸上堆满笑容,唯唯喏喏地敬烟点火,似有要事相求的样子。接着拿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上说:“关×长,我找得你好苦啊——这是××科室托我交给你的一份经费申请,希望你多多关照。”
关仁边走边觑了那小伙子一眼。小伙子缠着他走了一段,千多谢万多谢,满嘴好话。关仁终于漫不经心地接过信,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连烟带字从口中吐出:“好,好。我们研究研究——”边说边把信放进公文包里。
小伙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珠狡黠地骨碌了一下,然后转身偷笑快步离去。
这时,关仁虽然已努力严肃表情,但还是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他已荒唐地相信自己确确实实还处在有力的位置上。他左顾右望着,仿佛路旁的一排排树木又苍翠茂盛,蔚为壮观;铺满路基的花草又风姿绰约,妩媚动人。
他陶醉在“权力”这份荣光之中,于是大踏步而去,看到办公大楼,精神为之一振。
出了小路,他继续往前走。
“关×长。”一位身穿笔挺西服的潇洒青年出现在他面前。关仁立住步,上下打量着他。青年用认真得体的语气说:“袁×长邀请您去一趟。”
这对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过去他常谎称与袁×长的交情如何如何,目的是以此赢得别人的敬畏。其实他与袁×长仅是开会见过面而已。眼下要务缠身而又相隔两级的袁首长亲自邀请,看来非同一般!是福是祸呢?关仁忐忑不安,但又不敢有半点怠慢,忙说:“你等等,我去叫司机。”
“不用了,我是专程前来接您的。”青年往那边一指。
果然,一辆崭新的“奔驰”停靠路口,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袁×长亲自派车来接,想必有好事情。关仁迈步边走想,然后弯腰钻入车内。
小轿车开出,关仁心思全放在见到袁×长该如何表现上,毫无发觉那青年略施小计:车子兜了个大弯,又走走停停。
到了,关仁从美妙的遐思中回过神来。刚下了车,青年便客气地说:“关×长,您请稍等,我先去禀报一声。”
待了一会儿,青年回来,对着手表,神情有点愧疚地说:“很抱歉,我们来迟了,袁×长正有要事外出哩。”
关仁心里顿时非常紧张,脸上的肌肉抽搐得非常厉害。
青年微笑安慰他:“没关系,袁×长吩咐我先送您回去,改日再见。”
关仁松了一口气,又诚惶诚恐地对那青年说:“烦请您在袁×长面前解释解释。”
回去的时候,青年又同样折腾了他大半天。
回到家里,关仁高高兴兴地在房厅里踱来踱去,心里老在琢磨:袁×长派车来接;袁×长改日再请——他这样分析着,由此肯定不日将出现令他惊喜的事情。他又走到阳台上往外望去,不远处是那条伴随他在权力欲与虚荣心日益高涨中患得患失地走了十多年的小路,现在他又看到了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景象,精神为之大振。
关仁饭也吃了,茶也喝了。妻子有点舒心,儿子有点得意,正想趁机婉转开导。忽然,关仁想起一件事,于是戴上眼镜,取出钢笔,从公文包里拿出那封信,拆开一看,他愕然了。以为眼花,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眨了眨眼再看,一点没错。
顿时,他手里的纸张颤抖起来,勃然大怒地吼叫一声:
“妈的!”
儿子惊闻,过来一看,知是被那留胡子的小子存心愚弄,不由得气上心头,大叫上当。接着他狠狠地骂了一声:“赖头胡,看我宰了你!”
原来,纸上画着一条粗壮的水牛,上面写着一行别扭难认的字:“××科申请购买,请关×长批示。”
儿子后悔莫及,自叹没提防那位平时常做恶作剧的小子如此不讲情义,对自己耍了狠毒的一招。
当晚,关仁一宿没睡。
第二天早上,他又出现在那条幽幽的小路上。不同的是,他已力不支身,踉踉跄跄;夹着的公文包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本文发表在省作协主办刊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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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雄,广东省文学院第四、第五届签约作家。江门市作协副主席,鹤山市文联主席、鹤山市作协主席。
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不期而遇》、中短篇小说集《添公纪事》和《噪音》、散文集《执着》、《活下去的理由》、纪实文学《万里赴戎机——五邑华侨抗战实录》(合著)和人物传记《鹤山梁赞咏春拳》(合著)等。
2015年,《不期而遇》被选送参加南国书香节、(BIBF)北京第22届国际图书博览会、法兰克福书展。入围当代·2015年长篇小说年度论坛评选,获网络票选五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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