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

小北风吹了大半天，吹散了重重的雾霾，天空变得更加阴冷。
　　平原这座小城的新区小学，斜对面热腾腾的驴肉火烧店，向外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店门口忙着打火烧的老板娘，长着一副白胖胖的笑脸，这时亮着嗓子向后厨喊：
　　“二黑驴，今个天冷，夹火烧少放点肉冻多放肉！”
　　后厨操作间里伸出张又长又黑的脸，极不情愿地大声应道：
　　“叫名字，别人喊驴你也喊驴，你是驴媳妇啊。要不，我也喊你外号，白菜心！”
　　这火烧店的老板叫吕二黑，老板娘叫白彩欣，小时候的外号一个叫“二黑驴”，一个叫“白彩欣”。结了婚，夫妻俩没少用外号打嘴官司。
　　白彩欣听后乐了，忍不住笑道：
　　“白菜心多新鲜啊。可俺都成老白菜梆子了，你还能叫出个新鲜味。”
　　吕二黑没接这话，往火烧里边夹肉边说：
　　“这回俺去办税，见办税厅来了个新主任。听说，原来的胡主任调走了。”
　　白彩欣接住话茬，急忙问道：
　　“胡主任调走啦？那是个好人哩！咱开这店人家没少给操心。”
　　吕二黑清楚的很。早几年，他在新区工地干建筑活，有一次，碰巧到这儿的烩面馆吃饭，见两三个女税务也在吃。只听当中的胡主任讲，烩面馆太多都没啥特色，这家老板觉得不好干想把店转出去。听说河间驴肉火烧很有特色，谁在这儿开家火烧店，说不准生意能红火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吕二黑当时手头攒了几个钱，正谋划着想开个小店。于是，上前壮着胆子问了个究竟。接着，夫妻俩赶紧买了车票，跑河北去学做河间驴肉火烧。从学习到店开张，用了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想到此，吕二黑感叹道：
　　“当初胡主任的建议，真是听对了。这两年，新区发展快，人流增多了，生意越做越红火。我真有种成就感咧！”
　　白彩欣并不买账，还是不满地说：
　　“吹吧。连个礼尚往来的事都弄不成，好意思成就感哩。让你请胡主任来吃顿饭都没请动。”
　　吕二黑没听进去，解释道：
　　“不是俺请不动，是人家税务上的人风格高。胡主任给俺讲，纳税人是上帝，为上帝服务是税务人的本分，让吃纳税人的，那是帮着犯错误。”
　　白彩欣努了下嘴，又反驳道：
　　“是哩，那就能证明你二黑办事利索？上次去办税厅让你捎几个火烧吧，还让胡主任替交了50元税款。啧啧，真叫驴啊。”
　　吕二黑蔫了，憨笑着说：
　　“俺拿了十个火烧，说给大家尝尝吧，胡主任二话没说收了就帮着办税。谁知道刷卡时，人家替咱代刷了50元税款哪。”
　　白彩欣没再斥责，转了个话题说：
　　“政府鼓励农民进城哩。再开两年店，咱攒钱能买套小房子了，就把咱闺女接来留城里上学。让爹娘也过来，帮你开店吧。俺再抱次窝，政策放开了，给你生个小叫驴。”
　　吕二黑听了正中下怀，忙不迭地说：
　　“还是媳妇懂俺。今晚给你好好温温脚，咱就加班搞生产。”
　　白彩欣向店门外瞟了一眼，赶紧打断了话茬：
　　“小学生一会就放学。你嘴上把点门，别象个叫驴叫起来不知个东西，污染精神文明。”
　　吕二黑变成了顺毛驴，听话地说：
　　“俺明白着哩，这个能把住门。”
　　白彩欣不再理会吕二黑，专注着打火烧。她打出的火烧又松又软，成溜地码在托盘里，然后送给二黑夹驴肉。
　　吕二黑的火烧店不大，是一个临街的大深间。里面做了隔断，是后厨操作间；外面的大半间放了几张桌椅，给客人用。店门边是打火烧的地儿，白彩欣忙活着也不耽误招呼客人。店里就小两口，真正的夫妻店。
　　新区小学的学生，多数是附近村上的孩子，打工的子弟也不少。每天早晨学生入学，还有正午、下午放学那阵，学生象一群饿急的小老虎，跑过来争着抢着买火烧吃。
　　白彩欣是个心细的人，卖了段火烧就看出了门道。她与二黑商议，先把火烧打好夹上肉放保温箱子里，提前摆到门口桌上，再放一个存零钱的纸盒。等孩子们放学跑过来，白彩欣只招呼学生排好队，自己取钱放钱，挨着个拿火烧。卖火烧成了一道风景。
　　吕二黑开的是河间驴肉火烧连锁店，有品牌、味儿正、份量足，很快有了好名声。后来二黑见工地上，三三两两的农民工也有图实惠过来打牙祭的，就上了几道农家菜，再备上小酒，让媳妇掌灶做做热汤面，正好补充了生意。
　　白彩欣将火烧箱子搬上桌，出门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朝着吕二黑又亮起嗓门：
　　“俺的娘哩，这天真落雪粒了。一会儿，你也出来帮着拿火烧，别让孩子们在外面等着受冻。”
　　吕二黑稳住神，有意地问：
　　“俺知道媳妇最疼孩子，是不是也想咱闺女了。”
　　白彩欣眼神一亮，大声嗔道：
　　“傻子才不想呢！这都快元旦了吧，到时放假了咱把闺女接来玩两天。你看中不？”
　　吕二黑一点也不含糊，直言道：
　　“这个中。要不然，你说的傻子就成了俺。”
　　白彩欣笑笑，顺手拍打了一下衣服，催二黑快出来打帮手。

学校放学了，学生跑过来赶趟儿买火烧。吃上火烧的孩子们，哈着热气，有的找了家长，有的自个儿，象家雀儿一样欢快地往家飞跑。
　　白彩欣收拾着纸盒里的钱，不经意间又望了望校门口。她发现有个孩子晃悠着没走，忙对二黑说：
　　“那边还有个孩子。俺打两个火烧，你夹些好肉，说不准会来吃火烧哩。”
　　吕二黑觉得不会，解释道：
　　“孩子是在等家长接吧。要不，早过来买火烧了。”
　　新区的路灯渐渐亮起来，灯光下飞舞起雪花儿。白彩欣不放心地又去看对面，一个着红色羽绒服的小男生，正迟疑着向这边走来。
　　小男生长的虎头虎脑，圆圆的大眼睛会说话一般，白彩欣主动招呼说：
　　“孩子，是要火烧吗？让叔叔给你多夹些肉，新打出的可好吃哩！”
　　小男生吠了一下鼻孔，禁不住说道：
　　“哈，真香。外面下雪了，阿姨这儿暖活，我在这等会儿妈妈。”
　　白彩欣看孩子身上粘着雪花，心疼地说：
　　“快进来吧，姨给你拿火烧吃。”
　　小男生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
　　“谢谢阿姨！我没带钱，下次买了再吃吧。”
　　白彩欣抓起一个火烧，劝说道：
　　“看这孩子，先吃吧。一会妈妈来了再付钱。”
　　小男生摇摇头，制止住说：
　　“我妈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白彩欣见孩子很执着，便叉开话问：
　　“你叫个啥名字？咋没见过你来吃火烧啊？”
　　这下，小男生打开了话题：
　　“我爸姓石，石头的石，我妈姓林，树林的林，我大名叫石林。妈妈才把我转到这个学校，阿姨的火烧还没吃过。”
　　白彩欣看孩子好可爱，接着又问：
　　“妈妈是干啥的，这么晚都误了接你。”
　　石林掩不住自豪，放高了声音说：
　　“我妈是厅长，才提的领导。”
　　吕二黑在里面听着有趣，也来发话问：
　　“厅长是大官，俺听说省上才有。咱这儿是小城市，没听说过有啊。”
　　石林向里面瞧了瞧，警觉地说道：
　　“当然是大官，我爸电话里都是喊厅长叫领导。嗨，要不是妈妈来新区办税厅当厅长，我也不会转学过来嘛。”
　　吕二黑面听了心里泛热，随手比划着说：
　　“俺知道了，你妈是办税厅林主任吧，戴着个眼镜。”
　　白彩欣听出了点头绪，忙问道：
　　“二黑，林主任就是今个你说的新主任吧，这么巧哩。办税厅那么忙，当爸的也不帮着接孩子！”
　　石林听了提到爸爸，开口笑着说：
　　“我爸在南疆边防当营长呢，到咱这好几千里地。让他坐导弹飞过来吧，那接我还差不多。”
　　白彩欣受了触动，接着说道：
　　“女人家自个儿带孩子难哩。让爸爸转回来吧，到时就有人照顾你娘俩了。”
　　石林摆摆小手，象个大人似地说：
　　“我爸说过，只要祖国需要就得扎根边防。等我长大了也去保卫边防。”
　　吕二黑凑过来，先向石林伸了伸大姆指，后又回头低声给媳妇讲：
　　“忘了给你说，这次去办税我又忘了带银行卡，是林主任用工资卡代刷的。她还说，新区里来的农村人多，对使用银行卡不习惯，手头随时都得备用着。她们在开展便民办税春风行动，说是要春风吹又吹！”
　　小俩口说话间，石林看到妈妈到了校门口，忙道声“叔叔、阿姨再见”就跑了。
　　吕二黑抬头猛一看，对面的正是林主任，赶忙示意媳妇快点行动。白彩欣反应挺快，抓起两个火烧就追上去，到跟前亲热地说：
　　“您是林主任吧，俺是火烧店吕二黑媳妇。给孩子送两火烧，快趁热吃别饿坏了肚子。”
　　林主任见状，若有所思地道：
　　“您是二黑媳妇哪，哦想起来了。石林，快给阿姨接过来。”
　　说罢，随手摸了一把白彩欣的对襟花棉袄，赞声道：
　　“大妹子，这衣服您穿上真好看。看这天气，雪花越飘越大了，快回店里照顾生意吧。”
　　林主任麻利地把孩子拉上电动车，挥了挥手骑上车走了。白彩欣还没明白过来，又看看自己的花棉袄，也不觉得哪好啊。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发现里面有张拾元的新票子，原来是林主任顺手塞进去的。
　　白彩欣傻呆呆地立在那里，禁不住埋怨自己：过去说丈夫二黑办不成事，轮到自己这也没办成个事。她抬头去望林主任母子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
　　（作者： 郭成军，现供职于河南省濮阳市地方税务局，为市作家协会理事，龙祖文学作家联谊会副秘书长，市报告文学学会副秘书长，市地税文联副主席兼秘书长。多年来，坚持业余写作，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新闻报道等各类作品300多篇；在本网刊发的《秋黄梨》获河南省首届网络作品“七个一工程”奖小说类第一名。）

现在是快餐消费时代，作品要让人一目十行里看到亮点，才有生命力。写大小说更是费时费力，最后还只能自己看。心疼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