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管弦乐作品《丝绸之路》创作札记 在第三十八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跨国联合申报的丝绸之路项目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中央民族乐团驻团作曲家姜莹的代表作、民族管弦乐作品《丝绸之路》是当代海内外民族乐团争相上演的经典作品,日前这部作品又喜获第三届华乐论坛暨青年作曲家民族管弦乐作品金奖。本报特刊发创作者对这部作品创作的阐释以及著名指挥家卞祖善对这部作品的短评。 ——编者 “常常一个好作品成功的关键就是那开启的第一步,有些人问我旋律素材是取材自哪里,我只能说我用想象的旋律去描绘我向往而又未曾去过的丝路,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丝绸之路,无需用前人固定的文本来带领自己想象的方向。” 取精华之精华 时间过得很快,也许生命中的有些片断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被遗忘,依稀记得那是2008年的9月,在开往上海的列车途中,我和上海音乐学院的吴强老师在聊天。之前和她合作过一次,很佩服她排练时对作品演奏处理上的认真和精致,所以在她委托我为金豈组合写一首原创室内乐作品时,我便一口答应了,一个月后,民族室内乐版的《丝路》便诞生了,随即这个作品在许多场合被演奏,而且每次都受到观众热烈的喝彩,后来,民族乐器一厂的敦煌新语室内乐组合要去参加2009年CCTV民族器乐大奖赛,她们很喜欢《丝路》,于是在她们的委约下,我便着手写了一首与《丝路》风格相近的作品,名为《敦煌新语》,这首作品首演后也受到很多人的喜爱,这不免让我对这两个作品的可塑性有了更多的想象。 尤其是在与专业乐团不断地磨合和领悟中,我逐渐意识到学院派的作品风格和专业院团音乐会所需要的作品类型是不太一致的,所以当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为专业乐团写一首音乐会经常能演出的曲子。我一鼓作气用了一周的时间完成了现在的这首民族管弦乐曲《丝绸之路》,也就是说作品完成于2010年10月底,它的母体源自前面我的室内乐作品《丝路》和《敦煌新语》,准确地说我提取了这两首作品各自的精华部分,并把这两首室内乐潜在的能量用更大、更丰富的民族管弦乐队来展现,所以当我在完成《丝绸之路》后,我就有很大的把握,相信它一经问世一定会是一部被大家所喜爱的作品。 身份各异的丝路乐器之美 我至今未去过丝绸之路,但在写作前我通过阅读文字史料、观看相关纪录片等间接采风体验获得了许多感性认识和想象空间。公元前206年至公元8年,在中国历史上的西汉年间,由张骞开辟的这条丝绸之路,把以长安(今西安)为起点,经甘肃的敦煌,出玉门关,进入新疆,再从新疆连接中亚细亚,因为这条横贯东西的通道以丝绸制品的影响最大,故得此名,虽然起初是出于军事、经济交流等目的,但当它逐渐成为人类文明第一通道后,它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军事、经济的范围,使得文化交流得以迅速交融与传播,产生了多元文化交汇的重大文化成果,这也为中华文明日后辉煌的历史奠定了深厚的基础。虽然这片茫茫的戈壁沙漠远离当时的政治及经济中心,但它无形中成为了各大文明沟通的文化集市与平台,难怪唐代之所以成为中华文明的最高点,我想这关键在于当时通过丝绸之路,大唐以其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气魄把全世界的文明都集中在一起。 故从文化大融合的角度出发,不禁让我联想到当代的民族管弦乐队所包含的各种乐器其实也是一种多元的文化交融,这些身份各异的乐器也都是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原的。例如,流传于波斯、阿拉伯的唢呐;由印度经龟兹传入内地的琵琶;从西域及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传入中原的胡琴等。它们极大地丰富了古今中华民族的音乐文化,可以说这条道路是集华夏文明、伊斯兰文明、希腊文明、印度文明这四大古老文明于一身。在当时的世界格局中,这四大文明的唯一汇聚地,就在丝绸之路上,如今回望那一时刻的辉煌与灿烂,毫无疑问它是中华文化中最让人感到振奋人心的亮点与值得借鉴的历史篇章。在这条涌动着激情与灵性的丝绸之路上,它带给了我源源不断的智慧和思考,让我笔下的音符就像一个个充满生命力的细胞,融合、幻化出一曲绚丽多姿的音乐篇章,我试图用音乐的语言重现丝绸之路上那曾经的壮阔和辉煌的生命印迹。 找寻层次更为丰富的景深 基于世界各地的文化都会穿梭其中,启发了我在一些演奏法上的写作借鉴了其他民族器乐的演奏特点。例如《丝绸之路》第一个出场的乐器古筝的演奏法,就是出自对印度西塔尔琴和塔布拉的借鉴,古筝的滑音似乎是对塔布拉东方化的演绎。而古筝刮奏就是来源于印度西塔尔琴演奏前的调音,它的定弦就是西塔尔琴的调式风格,我给了它一个特殊的排列,以便演奏家演奏异域风格的变音,这一声刮奏与滑音一样不宜演奏得过于快速,而应突出它的过程,并清晰地展现其调式音阶风格特征。 说到调式音阶,这首作品我在调式上除了运用具有西域特征的调式音程外,还融入了大弗里几亚音阶(弗拉门戈调式)、多利亚音阶(印度拉格调式)以及新疆维吾尔木卡姆七声音阶与中东波斯音阶的混合,使作品呈现出一种具有神秘东方气息的世界音乐风格特点,因为调式音阶就像一个人的基因细胞,决定着作品整体风格上的指向性,一切的旋律、节奏、演奏法等都是对调式风格的延伸与体现。 接着一声苍凉的笛声把视角带到了广阔无垠的大沙漠,这里我运用了贴胶布的新笛,之所以不用贴笛膜的笛子是希望避开音色脆亮的常规笛子音色,让它更接近于当时的羌笛音质,以展现玉门关外那份遥远而寂静的苍凉感。紧接着唢呐的独奏打破了沙漠中的那份苍凉与寂静,就像是从远处走来了一位带着头巾的阿拉伯人。我想唢呐最早就是来自于波斯,现在的读音也还是波斯语(Surna)的音译,所以用它真正老祖宗的风格也许能让这件乐器找到它最适合的语言。追根溯源,现在的民族管弦乐队中,很多乐器都是从国外引进的,在中原地区发展的时间长了也逐渐被汉化了,所以,我们现在一提起唢呐常会想到民间红白喜事的那类风格或是汉族民俗文化的气质体现。但我想,从它们的本源中应该能找到另一种风格化的音乐语法,就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它的呈现不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生命力,它一定有着更为层次丰富的景深。所以很多乐器的运用我挖掘并借鉴了它们各自最早的风格特征,以使民族乐器展现未被注意的演奏风格和手法。 潜意识中希望它永远保持一份神圣 六小节后是中阮声部演奏全曲的主题乐思,对于这个主题的诞生我现在还记忆犹新: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在快乐的心情下我写下了一个让自己很满意的主题。常常一个好作品成功的关键就是那开启的第一步,有些人问我旋律素材是取材自哪里,我只能说我用想象的旋律去描绘我向往而又未曾去过的丝路,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条丝绸之路,无需用前人固定的文本来带领自己想象的方向。想象力是艺术创作最为宝贵的灵感,感性地说《丝绸之路》就是一个我凭空想象出来的作品,可喜的是它用自己的音乐密码,生动形象地传承了丝绸之路那生生不息、吐纳百代的独特禀赋。 关于音乐内在的奥秘,文字也很难说得清楚详细,也许在音乐会现场聆听一遍作品才是一种最佳的解读蹊径。如今《丝绸之路》已成为我艺术创作道路上的一个重要坐标,虽然我至今还未踏上过那片神奇的大漠,但也许我的潜意识中希望它在我心中永远保持一份神秘、一份神圣,更是一份对信仰的执著追求和对大自然的崇敬与赞美之心! (姜莹 中央民族乐团驻团作曲家) 点评 卞祖善:雅俗共赏传播四方 笔者很欣赏《丝绸之路》曲作者对艺术创作的执著和自信,姜莹说:“当我在完成《丝绸之路》后,我就有很大的把握,相信它一经问世一定会是一部被大家所喜爱的作品。”这很说明作曲家和听众、和乐队的心是相通的,她深知听众和乐队演奏家们艺术审美的品位和鉴赏力。笔者不能不说这不仅是作曲家的一种境界,更是作曲家自身的幸运。柴可夫斯基在1880年致友人的信函中写道:“我已经写成了一首《意大利随想曲》的草稿,这是以一些民间的旋律做基础的。我想,这首曲子一定有光辉的未来……”瞧,《意大利随想曲》流传至今!《丝绸之路》问世以来屡屡获奖,然而在姜莹的心目中“作品将来的意义要比比赛的名次更加有意义”。 上世纪50年代起在亚洲,相继诞生了一批以“丝绸之路”为主题的音乐作品,如日本作曲家团伊玖磨的管弦乐组曲《丝绸之路》(1954),中国作曲家赵季平的管子与乐队《丝绸之路幻想组曲》(1981),于建芳的管乐交响诗《吐鲁番的古道》(1987),吴少雄的管弦乐《刺桐城》(荣获1991年在日本举办的“丝绸之路”交响乐国际作曲比赛第3名),周吉的民族管弦乐组曲《龟兹古韵》(1996,根据1985年的同名大型乐舞之音乐改编);1998年,美籍华裔大提琴家马友友创立了“马友友丝路乐团”,该团在国际巡演中曾演出过赵季平的《关山月》,贾达群的《漠默图》和陈若欣的《长安祭》等作品。而今,姜莹的一曲《丝绸之路》在海内外华乐坛刮起了一阵旋风:中央民族乐团、中国广播民族乐团、上海民族乐团、香港中乐团、澳门中乐团、新加坡华乐团、台北市立国乐团、台湾新竹国乐团、高雄市国乐团、浙江民族乐团、广东民族乐团、陕西民族乐团、河南民族乐团、山西省歌舞剧院民族乐团、天津歌舞剧院民族乐团、成都民族乐团、山东省歌舞剧院民族乐团、上海飞云民族乐团、中国青年民族管弦乐团、上海音乐学院青年民族管弦乐团、北京金帆少年广播民族乐团、北京林业大学民族乐团、武汉音乐学院东方中乐团、浙江大学文琴民族管弦乐团、香港演艺学院中乐团、香港城市中乐团和香港爱乐民乐团等乐团先后演奏过此曲,处处受到热烈的欢迎。 “雅”者能立于专家之案头,“俗”者可进寻常百姓之家。姜莹的《丝绸之路》作为雅俗共赏的民族管弦乐作品,业已传播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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