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苹果》的流行说起 其实,狂欢和艺术,永远微醺的狄奥尼索斯也许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手里的这两项职权分辨清楚。 真正的消费时代,能够将歌曲“神化”的关键,是让芸芸大众成为流行娱乐中最直接的诠释者和参与者。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神曲”这个词已经不再是著名的意大利诗人笔下深刻描绘的伟大诗篇,而是转为用来为全民狂欢的流行歌曲代言。不论是如今满大街小巷不停循环播放的《小苹果》,还是曾经出现在跨年仪式上的《江南style》或者《最炫民族风》、《忐忑》,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为这些流行歌曲带上神曲“桂冠”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无疑,一旦今天你听到“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要么你会像被洗脑一样跟着不停反复哼唱,要么你会纳闷及好奇:为什么这首歌会这么火? 这真是个“奇怪的”好问题。用网络搜索引擎稍事查找,跃入眼帘的关键词一定有“音乐清新明亮”、“旋律流畅”、“节奏复古”以及“歌词琅琅上口”——显然,这些都不遑再浪费任何口舌去解释(不过音乐“清新明亮”说法,还是略微让人愕然诧异),尤其是最后一条,歌词的文学性与大众的接受度似乎应该必须呈反比才是潜规则——不信的诸位只要看一下今年鲁迅文学奖的获奖诗作便可知晓一二。 事实上,一首广为传唱的歌曲,似乎必须具备上面所说的这些条件,否则的话“流行”二字根本无从谈起。但深究根本,我们不难发现,真正主宰流行本质的先决条件之一并非来自音乐本体,而是受众的话语平台。这似乎和我们常常讨论的艺术水准没有任何干系,最多仅仅只和最大受众群体的一般教育水平有关。很难想象马勒、德彪西或者离我们更近的肖斯塔科维奇,能够在目前的音乐产品消费中坚群族中流行起来,至于我们同时代的那些了不起的音乐家们的作品就更无需赘言。虽然我尽力避免把这样的音乐制作推向《小时代》系列那样的媚俗高峰,但在市场经济效益决定产品的消费时代,这不可避免。 但显然,光靠紧贴大众欣赏水平来制造消费音乐产品还不够,广告效应同样是必然出现在流行之前的重要先决。之前也有流行商品与现代艺术家合作的先例——稍远,有苹果公司在推广iPad时邀请芬兰著名作曲家萨洛宁所做的名为“诗篇”的广告;最近,则有当代艺术家蔡国强在黄浦江畔为自己个展做吆喝的大爆炸——无论是在意识本身还是在创作水准上都领先了行业太多。但艺术一直以来对国人而言似乎都高深莫测,更不用说要推广,还要真正将流行关注转化为眼球经济,这完全是无法切合。当下的流行,决定性因素之一是“推送”和“转发”,大量的点击和无数的社交媒体链接转载才是利益衍生的关键环节。虽然从更深层次的现实内幕来看,这样的传播、扩散和流行,肯定和制作方的公关能力乃至于推广经费数字有关,但越多的转发和越多的点击量,无疑与最后可能的进一步收益直接挂钩。在营销手段方面的广度和纵深成就了“神曲”的雏形。 最终,让一首歌登顶奥林匹斯神山的是全民狂欢的盛宴——再演绎。其实最早的“再演绎”版本,无非是卡拉OK这样的娱乐产物,但随着电脑技术的迅速提升,让大众参与娱乐的创意层出不穷——从自制美拍到方言配音,从弹幕到播客,娱乐化再演绎的方式越来越多样。再加上网络连接的便捷,自媒体和社交媒体的日益壮大,形成了一个个人化互动娱乐疯狂膨胀的时代。 就像大家都不知道互联网终端那头的真相一样,谁也不知道作品被推送之后会变成什么形式,什么模样。初次接触《忐忑》这部作品,稍微对传统艺术有些了解的人很容易发觉其中所应用的戏曲衬腔,但对于娱乐至上的网友来说,夸张渲染的演唱神态和特立独行的歌词更容易成为吸引人们关注的焦点。至于调侃暴发户、极具反讽意味的《江南style》,则摇身一变成了全民狂欢的“骑马舞”聚会,甚至在跨年活动中纠集数万人一起舞动,这样浩荡的场景恐怕是“鸟叔PSY”甚至他的经纪公司在创作发行这首作品之初无法预料的——由于中国网民庞大的基数使然,重复播放的催眠洗脑效应造就的点击量飙升,毫无疑问更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不仅原创本身,连再演绎的那些网友都借机迅速蹿红为通向“神殿”的路标。真正的消费时代,能够将歌曲“神化”的关键,是让芸芸大众成为流行娱乐中最直接的诠释者和参与者——这些正好又与前面提到的“受众”和“广告”这两个要求不谋而合,有机地相辅相成。 不管是披挂潮流服饰还是应用最新款电子产品,不管是拨打声讯电话,发短信还是微信微博互动参与当红电视节目有奖竞猜投票选举,成为当下流行的互动娱乐参与者和消费者是我们的时代无法摆脱的命运。 每个人都是这场消费盛世狂欢的主角,每个人都是狄奥尼索斯的组成部分。 那么,最红的流行“神曲”,与它的载体——音乐有关么? 作者:王澍(作者系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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