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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中篇小说----路 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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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鸟人 发表于 2015-8-3 22: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天使鸟人 于 2015-8-4 18:14 编辑

                                                                                                                               第二十二章
        因为回连队没有像样儿的路,更没有什么车通达,所以往返连队与团里营里之间就是个很麻烦的问题。马立功和钱大叔乘坐的长途汽车在团驻地附近下车时,马立功就开始考虑着怎么返回连队。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带着袁大叔找到了团部。
        马立功在团部里给团首长们作了简要的汇报,团长徐银川接见了这位老实巴交的陕西农民,并对这次罹难给老人家里亲人造成的伤痛,诚恳的致歉,在招待所里安排了一顿餐宴。还根据集团军领导的指示,通知了团财务股长专门拨出了每个牺牲战士五千元钱的家属抚慰金。
        午饭后,徐团长安排了车辆,载着马立功和钱大叔直奔山上的连队去。

        当车子停在连队的营区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指导员孙启波早已接到了门哨的报告,集合所有的战士在进门的当院里整整齐齐地列成两队,等候着袁大叔的下车。车门打开了,马立功先跳了下来,帮着把这边儿的车门也打开了,钱大叔慢慢地从车里迈下来。
        孙启波用洪亮的声音下达了口令:敬----------礼!
        全连战士唰地一下子,整齐协调的向牺牲战士的亲人致以军人最崇高的敬意!
        老人哪儿见过这种阵势儿,惊愕地浑身哆嗦了一下子。虽说没见过,但是从电影电视里是看到过的,也知道排队迎接夹道欢迎的古老道理,何况还是像革命电影里的那样,见了领导见了大官们一样的给自己敬礼,老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当地中央!
        这么一下子,可把指导员孙启波给吓傻了,这样可做自己父辈的老人家给这一帮年纪轻轻的孩子下跪,心疼地受不起啊!他一步跨了过来,用力搀扶起了老人,嘴里惊慌地说着,大叔!你可别这样啊,可别这么着-----!
        老人倔强地一拧头,使得哩,使得哩!面对这样的迎接场合儿,在家乡是要磕响头的哩!要不?我这老头子可是受不起的呀?
        孙启波死劲儿地抱扶着这个老人不让他再次跪下去。马立功也过来扶着劝慰老人家,大叔!咱这是在部队上,部队上不兴磕头跪地这些老礼儿!只要握握手就行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指导员孙启波也慌忙地点着头说,对对对!部队上兴握手礼,见面就握手!
        老人这才不坚持着跪下去了,迷茫地念叨着,那好那好!咱入乡随俗咱入乡随俗!就腾出了双手紧紧抓住了孙启波的手不断地抖动。
        而后,弯下腰来捡起了随身布包来。拿出了在西安车站里买的几条子香烟,拆开了,颤巍巍地走到每个战士的面前,一边塞一边唠叨着,孩子们!拿着吧?不是什么好烟,家乡货!来这一趟挺远的,也没什么可带的东西,抽盒儿烟卷吧?啊!
        战士们捧着塞在手里的香烟,泪水先是淌流了满脸,翕动着双唇,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和父亲一样的老人家?
        这就是我们最朴实最憨厚的战士的父亲啊!牺牲了儿子,失去了亲人,他却还是那么慈爱地想着每个年轻的面容,想着和儿子朝夕相处的同龄的战士们,这是多么可亲可敬的人呵!这是多么平凡而又伟大的军人父母啊,部队使他们失去了骨肉亲人,他们却在无怨无悔地承受了这种惨痛与打击,还是用他们那善良他们那质朴去爱着部队和部队里的所有的军人们!
        永远可敬的父母啊!

        在连部里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喝了一杯热水。老人便起身来问指导员孙启波,领导!我们家孩子搁哪儿了?我看看!
        孙启波忙站起来说,大叔!在后排的简易灵堂里!
        咱去看看孩子,行不?钱大叔那种眼神而好像是在征求别人的同意。
        孙启波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大叔!你跟我来,咱们去后排房子!说着,一手扶住了老人的臂膀往外走,身后边的马立功看看卫勤的两个军医,他们马上就跟了出来。
        灵堂的门口。两个执勤战士庄严地敬礼。
        老人慌了一下,忙着伸手去掏衣兜,哎呀!你看这弄糟了---,烟没了!看我这老的糊涂的,也没多买几盒子来!这这-----这----,老人懊丧地自责着。
        孙启波赶忙轻声说,大叔!他们在站岗执勤,是不能抽烟的!
        老人的神色这才舒缓了下来,向着两个战士伸出了手去。那两个执勤的战士看了看孙启波,忙把手放下来和钱大叔握住了手,嘴里叫声大叔好!老人笑了。
        进了简易灵堂的屋里,老人看到了一排床铺板上平躺着三个人,脸上露出了纳闷,怎么是三个哩?不是玉儿一个人吗?
        孙启波沉重地脱下了军帽,低声说,大叔!钱玉是这次强寒暴风雪牺牲的战士中的一个!这次共有三人遇难,七人被严重冻伤!那七个冻伤伤员还住在医院里呢!
        老人家嘴里唔了一声,慢慢地唠叨着,这老天爷啊,造孽啊造孽!
        老人认出了躺在中间的那个就是自己的儿子,就快步走了过去,睁大着眼睛再仔细地看看,不错!真是自己的儿子!两行昏黄的泪水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淌流了下来。老人俯下了身,贴近儿子的近旁,这样就看得更加真切,嘴里嗫喏着,两年多了,都两年多了,你长大了,长大了!就是啊,你娘她看不见你了呀?老人嘴里反复说着这几句话,呆呆着看着,坐着。很久很久,直到泪也流不出了,老人始终没有哭出一声来,都说是老年丧子是人生中痛中之痛,可谁又能理解这位老人的坚强呢。老人坐了很久,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里轻轻唠叨出声来,四儿啊!你娘她挺好的,比我还结实哩,你就别惦记着她啦!你三姐她嫁到沟外边去了,就你没在家没赶上,那家人挺好的!你二哥今年开春也结婚了,这事儿在信里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唉!现在啊,就是苦了你那个对象啦,那闺女啊,三天两头的来家里看看咱,就等着你,等着你回来过门哩!哪知道,你不想回去了呢,你可把人家害了,害得人家闺女白等了你好几年哪!你说,你这孩子!他们都不来了,你也知道家里,冬天也闲不住,得给果树剪枝儿,也得抽空儿打点临工。爹今儿看看你,送送你,你就甭让你娘她来送你了,可以放心了。你是当兵的,没给家里部队上丢人抹黑,走了也光荣不是?你要是到了那边儿,缺什么了少什么了就托个梦来,告诉谁都行,你哥,你姐,你娘,我都行!家里再想法子给你打点啊!
        老人就这样的自言自语地磨叨了很久,才站起来。分别又到了袁由和崔卫的面前,用陕西的方言唠叨了很多,最后转回来看着眼泪汪汪的几个陪着的人,咱们出去吧?
        晚上,老人按着家乡人的丧事习俗,到儿子曾经路过的地方为儿子招魂送行。利用晚饭后一点时间,抽了几根大扫帚上的细竹枝儿,要了胶水和几张白纸,没一会儿就赶制了一个气死风灯笼。晚上十一点过了,就是在夜半子时,由指导员孙启波领着,十几个战士陪着,老人怀抱着儿子常穿的一套军装,一边走一边喊者儿子的乳名顺着巡逻的线路走出了很远很远。老人凄惨的呼叫声,使得陪他同去的所有人都心痛不已,眼泪不停地垂落着,甚至哭出了声来。

        第二天清晨,老人就找到了指导员孙启波,说是要走。孙启波很意外,大叔!等再过两吧?你是不是在我们这连队里吃住的不习惯?你说想吃什么,我马上就派人去城镇里买去!
        老人家摇摇头,孙领导啊!我吃得挺好的,昨儿夜也睡得不赖,挺暖和的!
        那你这是-------?孙启波一脸的不解,大叔!再过几天,等家属到齐喽听你们的意见,咱们好好地把孩子们送走啊?
        老人家凄楚地笑了,孙领导啊!人都没了,再呆几天还不是一样的!等他们别的家属来了后,看看他们啥意见吧?我这里也来过了,也都看过了,没啥后事儿了,该埋就埋吧!再说,农户人家一年四季天天忙,家里还有不老少的事儿等着我忙哩!储肥、剪枝都等着呢,唉!不说了,玉儿的后事儿就全都托付给你啦!
        孙启波语塞了。面对着这么朴实厚道的老人家,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下去,泪又流了一脸,嘴里说着,那吃完了早饭再走!

        早饭后,团里安排在连队里的随勤保障车辆里,有一台车发动了起来。
        指导员孙启波组织着全连队的人员为钱大叔送行。
        营院门口。钱大叔面对着送别的战士们,眼里闪动着泪花,孩子们!你们都是好孩子,有时间有空儿了一定到我们家里去玩儿啊?你们那个马排长知道咱家在哪儿,他去过,让他带着你们去!
        战士们含着泪应允,大叔!我们一定会去的,一定会!
        老人家看看孙启波,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孙领导啊!我这儿还有个事儿得要麻烦你?
        孙启波忙问道,大叔!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钱大叔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沓子钱来,钱币上系扎着一根血红的带子。这是抚恤金,昨晚上连队司务长交给老人家的。老人把钱递了过来,孙领导啊!这么多钱我带在身上不方便,这路上还要倒腾着换车,我想麻烦你找人帮咱从邮局里给寄回家去,你看行不?
        孙启波抖抖索索的地把钱接过来,心里陡然酸楚,喊道,马立功!
        你今天负责送大叔,到那曲还是到拉萨,你看着办!一定要在大叔方便的地方!还有,你负责找个陕西的战士,陪同大叔回家!这事儿交给你,你给我办妥了!孙启波的口气不容商量。
        是!保证没没问题!马立功回答地干净利落。
        老人面对着这么多送行的人,很是过意不去。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指导员孙启波的手,孙领导啊!你看我这老头子就来这么一天,都折腾的你们忙东忙西的,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麻烦你了------,麻烦部队上了--- -----!
         听了这话,孙启波差点儿哭出来,大叔,大叔!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已经很对不住你们家了,你再这样说,让我们如何----------!
        老人看看,忙改了口,那,那我不说,不说!
         马立功在自己的班排里挑了一个陕西籍的比较精干的兵,简单收拾了一下子就和钱大叔上了车。老人从车窗里向外张望着送别的战士们。
        车子启动了。战士们都举起手来挥动着,脚步不由自主得随着慢慢启动的车子移动着,像是在送别自己的老父亲一样。
         大------叔--------!您好走!指导员孙启波冲着远去的影子带着哭腔大声喊叫着。
         车子晃悠着,载着一种悲伤,一种无言的伟大远去了。

         两天后的正午,苏磊和袁大娘也到达了线缆守护连。
         接到了报告后,指导员孙启波立刻组织好了队伍列在了营院门口等候着。车子刚停稳,袁大娘的一只脚刚刚落地,就听到了一声响亮的:敬-----礼-------!
         这一声令下的阵势,让刚下车的袁大娘先是打了一个哆嗦,继而就明白了是咋回事儿。她的脸上马上就绽开了笑容,淳朴慈祥地笑了,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招呼着战士们,孩子们!都快放下来吧,你瞧这怪冷怪累的!都,都都放下来!说着,还不忘了转回头去冲着刚下车的苏磊说,快点儿孩子!你把俺的那俩带子提溜过来!
         站在队列前的就是人民子弟兵的伟大的母亲。看到了这慈祥的老大娘,多少人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从那些点点的泪花里都可以知道。
         待苏磊把两个袋子放在袁大娘的面前,老人打开了袋子。她伸出了粗糙如树皮一样的双手,捧出了大把大把的红枣儿、花生来,送到了战士们的面前,孩子们!都拿着啊,俺这山村里出来的,人笨嘴也不太会说话!可这些都是自个儿家里出产的东西,你们都来尝尝?
         一会儿又转回头来,对着苏磊喊,孩子!你把那个袋子也弄开,把那个核桃也拿出来给他们吃!
         苏磊看着忙活着袁大娘,知道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是看着满面高兴地袁大娘心里却是更加沉重了许多。一会儿要是大娘问自己的儿子呢?我该怎么说呢,我还没有机会跟指导员汇报情况哩!正在这样想着,听见袁大娘招呼自己,连忙把手头的袋子也打开了。
         袁大娘就这样一捧又一捧的把自己从遥远家乡带来的东西,塞进了每个战士的手里,还时不时地端详一下这些孩子们的可爱模样。嘴里安慰着,唠叨着,咋哭鼻子了哩?孩子们,想家了吧?都快尝尝俺们沂蒙山区的大红枣吧,可甜着哩!
         战士们把红枣、花生含在嘴里,嚼来嚼去总也咽不下去。脸上淌流着泪水,不知道红枣的滋味是甜是苦?还是酸是咸?
         苏磊和指导员孙启波马立功他们只好跟在袁大娘的身后,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终于走到了队列的尽头儿,袁大娘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骄傲的大事情一般。她转回头拍拍手,笑着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看着看着,老人的脸上就迷茫了起来,他问身边的苏磊,我说孩子!咋没看见俺家由儿哩?
         一句话问的苏磊、孙启波、马立功三人都寒颤了一下,心倏地都掉进了冰窖里。最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到来了,好在苏磊反应还很机敏,马上对着袁大娘说,大娘!他还在后面!你刚来这儿,先到我们的办公室里暖和一会儿!完了咱们再去看他,-----哦不,让他过来看你!
         孙启波、马立功也在一旁劝让着。
         袁大娘在苏磊的搀扶下笑着往连部走,嘴里说着,那行!那行!
         进了连部里,袁大娘却不坐下。她在屋子里走来去,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切都觉着很是新鲜。
         孩子!这是----------你们睡觉的被子?老人指着床铺上叠的方方正正的内务问着。
         哎!对对对!大娘,是睡觉的被子!孙启波应着。
         睡觉的?被子?老人自言自语地低下头去,前后左右打量着,这被子是真睡觉呢还是摆着瞧个好看哩?
         当然是睡觉时要盖的被子!苏磊在袁大娘身边说着,你看看,这里面中间的就是个枕头!
        袁大娘还是不完全相信似的直摇头,这东西整的跟豆腐块儿一样方正,上面一个纹儿都没有,得要叠几天才能叠好这么一个被子哩?
        苏磊差点被大娘的神情逗笑了,大娘!这辈子好叠的很,要不?你看着我叠给你看看!说着,伸手一扯,就把被子扯乱在了床上。他用双手抓住了被子的长边一抖把被子平铺在床上,麻利的用手一展一折,然后,掌切,重叠之后在被子折叠处,用手指轻轻一捅,一个方方正正的内务包就叠好了,跟刚才的一模一样,前后不到三十几秒的时间。
        袁大娘看的都有点儿惊呆了,眼睛也睁得老大,呀!和刚刚的一模一样哎!这被子好看,真是好看!
        苏磊把内务包在床头上摆好,大娘!当兵的人谁都会干这个!从当兵第一天开始到离开部队,每天都这样!
        袁大娘哦了一声,这瞧瞧那看看,觉得这部队里就是和庄户人家大不一样。不知怎的,突然又问起来,孩子!俺那由儿他怎么还不来哩?
        这句话真是个重锤,咚的一声就又敲在了屋里的几个干部们的心上。不能再瞒着了,也真是瞒不下去了,这样的面对着一个慈祥的老母亲再不说实话,实在是良心的一种谴责,一种愧疚。
        指导员孙启波看看大家伙儿,又看看袁大娘,嘴里轻轻地说,大娘!你别着急,来,先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老人满面疑惑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两眼直直地看着孙启波。
        前几天,这个地方刚刚经历过一场前所未见的强寒暴风雪。那天,正好是我们连队里派出分队值班巡逻的时间。在那天回来的半路上,我们的人被这大风雪给困住了。结果-----结-----果----,孙启波的声音陡然发飘,心里一阵虚软,结果-----,一共去了十个人,冻伤冻残了七个,还------有---,还有----三个------牺牲了---!
        袁大娘惊得目瞪口呆,啥?孩子!咋儿会碰上那样的天儿哩,那,那去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人回来的?
        孙启波悲伤地摇摇头。屋子里一片沉默。
        孙启波泪眼汪汪地看着袁大娘,嘴里嗫喏着,大----娘---!我们----我们对不住您老人家啊!你儿子他-----他---他也—牺牲了----!
        袁大娘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扭身指着身边的苏磊说,这孩子还说没事儿哩,说俺由儿快退伍了开什么报告会,接我来着---!
        苏磊哽咽着在袁大娘面前跪了下来,仰头望着老人家,放声大哭,大娘啊!是我不好,我浑,我骗了你呀!我说了瞎话,我-----我-----我------!
        老人家被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个够呛,再看看屋里的人都满含着眼泪,才正真知道了这不是件儿好事儿!她呆住了,两眼睁得挺老大,愣愣地看着屋里的人们,你们---你们是说---俺的由儿他----他死啦?
        苏磊跪在地上呜咽着,双手抚着老人家的膝盖,大娘!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啊!
        袁大娘这下子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儿子已经是刚才他们说的那冻死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了,怪不得刚才在门口就没有看见由儿,怪不得提起由儿那些战士们都流眼泪,怪不得自己都来这老半天了儿子也不过来看看我,他可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啊!原来,由儿他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人家嘴角儿抽搐了几下,低头伸着颤抖的手把苏磊拉起来,孩子!你起来,你快点儿起来吧!唉!怎么摊上这事儿,你早点儿说也没事儿哩,何必藏着掖着瞒着我哩?
        苏磊更是悔愧交加,大娘!我---我----我-----!
        袁大娘拉起了苏磊,表现的却是异常的平静。她看看屋里人们,慢慢站了起来,孩子们!咱们去看看吧?啊,这么大老远的来了,孩子不能过来看娘,我这当娘的还能走过去看看孩子嘛!

        进了简易灵堂的门口。袁大娘在门口内站着愣怔了片刻,呆呆着望着面前的三个床铺板上的三个躯体。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一时没找到自己儿子的面容。
        苏磊扶着袁大娘的胳膊,大娘!这边儿!直向西边的床铺过来。袁大娘在床前站住了,慢慢依着床边儿坐了下来。她愣愣地瞅着躺在床板上的不言不语的儿子。
        三年了,三年没有见到的儿子,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儿子比在家里的那会儿脸黑了不少,也长胖了一些,他现在正睡着哩,是巡逻路上太累了吧?睡得这么沉实睡得这么香甜,娘都在他身边儿坐了这么久了,都没看见孩子翻个身来。
        老人家慢慢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安详地看着睡熟的儿子,就像那些千千万万个慈祥的母亲们,守护在孩子的身边一样。在母亲们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由儿就是自己的孩子,母亲身边的孩子!
        老人家很有耐心地坐了很久,等了很久,才用树皮一样的手轻轻摇晃着儿子的肩膀,孩子!娘都来这么久了,你咋也不起来跟娘说说话哩?老人家自言自语着,摇晃着。
        摇晃了片刻,才终于确定儿子是已经死了,永远永远不会再叫自己娘亲了,永远永远不再和自己说话,永远永远不再看自己一眼了。于是,老人家像是顿悟了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极力想把儿子扶起来,但是儿子已经僵硬的躯体怎么也搬不起来。她一边搬扶一边哭,孩子啊!娘来看你啦,你怎么都不跟娘说说话,啊,你坐起来呀!你睁开眼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呀!
        老人家撕心裂肺的哀号使得灵堂里的每个人都悲痛欲绝,除了几个卫勤保障的医务人员外,他们都抱着头痛哭着出到了门外去。没有人出来劝阻这位老人家,就任她尽情地哭出来吧!谁知道一颗失去了儿子的母亲的心是怎样的一种痛啊!
        孩儿啊!你爹他没出息啊,他走得早,没让你们好过啊!你说我这当娘的容易吗?我指望着闺女,指不上,她早晚也是别人家的人啊!就剩下了个你,俺都指望着你哩,你说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儿啊,你把娘扔了,你撒手不管了,你说我这孤老婆子还指望着谁去呀?啊!你说啊,我的孩子啊!
        袁大娘抱着儿子的头唠叨一阵子有大哭一阵子,哭了一阵子再唠叨一阵子,嗓子都哑了。所有的人都默默地陪着这个可怜可敬的老母亲!
        太阳落下山去了。屋里也渐渐暗了下来。
        老人家松开了儿子,用那粗燥的手擦拭着自己躺留在儿子脸上的泪水,整好了儿子的衣服,慢慢站了起来。面对着孙启波和屋内的战士们,满脸的歉意,孩子们!俺这乡村里来的,刚才失态了,让你们大家笑话啦!
        孙启波上前扶住老人家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家对儿子埋葬在哪里犹豫了一天,她说想把儿子带回沂蒙老家。后来听说另外两个牺牲的战士要满葬在这里,又怕自己带走儿子回老家儿子会不会孤单,想了很久,就决定了让儿子在这里陪着他的战友们,留在这个儿子工作热爱的这个地方。
          出殡安葬的那天。师长李伯奎来了,政委来了,团长徐银川来了,营长熊树根来了,还有这一大群集团军里的,师团里的人都来了。因为地处偏僻,无法与城镇相比,集团军同意根据中国古老的棺葬来为战士安葬,所以,大东风来的时候就运上来了三口鲜红的棺木。
         战士的遗体放进灵柩里时。哀乐随之响了起来。
         在将要盖上棺木的时候,袁大娘让孙启波稍微等一下子。老人家从自己的大襟衣服里掏出了个小布包来,打开了,是四块灰不溜湫的银元,俗称大洋钱。老人家把大洋钱拿在手里,走到了儿子的灵柩前,把儿子的左右手里一边塞了一块,嘴里磨叨着,孩子!娘给你带上点儿盘缠,路上用啊!有钱到了那边儿就不用太受罪了,这还是俺嫁到你们老袁家时俺娘给的哩,本来准备你姐结婚,你娶媳妇是一人给俩的,看样子用不着了,给你了!
         转回身来,袁大娘又颤巍巍地来到了钱玉、崔卫的灵柩前,同样的分别往两个人手里各塞进去了一块大洋钱,孩子们!你们不认得大娘我,我也不认得你们,可你们是由儿一起当兵的,是朋友,你们这辈子被这不长眼的老天爷给糟践了!唉,这块大洋钱给你们带上,在路上好用,算是大娘我替你们的爹娘父母来送送你们啦!你们仨儿互相拉扯着点儿,别走散了,道上做个伴儿,路上要好好走啊!
        师长李伯奎走过来,将三面鲜艳的八一军旗盖在了三个人的躯体上。苏蕾又搀扶着袁大娘围着这三具灵柩转了一圈儿。团长徐银河一挥手,棺木轻轻被合上了棺盖。
        一声昂长又宏亮的“敬-------------礼!”灵柩被抬了起来,举上了战士们的肩膀。
       在连队营房的后面的山脊上的一处平缓地儿,已经挖掘好了三个并排着的墓穴。这里不是最高处,看不到皑皑白雪的群山之外的世界,却可以俯瞰着连队营区的全貌,也可以看到每天的旭日从东方升起来,看到夕阳从西山上落下去。可以看到战友们出操,跑步,集合,巡逻,还可以沿着雪谷的线缆路线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枪声响了。
       在清脆激昂的回荡里,三具灵柩缓缓地落下了墓穴里。流着泪水的告别,流着泪水的培土,流着泪水的埋葬,流着泪水的悲伤!三个英勇的战士睡在了这里,三个不朽的故事永远留在了冰川雪域里。只有那凄厉的枪声直刺苍穹,在这旷谷里久久回荡着,回荡着。
       坟茔堆起来了。全连的战士列队,脱帽,所有到此的人们都低头默哀,为长眠在此的战友们送行!为军人的无惧无畏的牺牲而致敬!
       袁大娘在儿子的坟前又哭了很久,很久!
       喀颜昆仑山脉啊!你该为这些不屈不朽的尸骨而自豪,为这些守护着大山冰川的儿子们而骄傲!
       大山无语,冰川缄默。

        袁大娘要走了。指导员孙启波挑了个山东招远的兵,陪同着袁大娘回去,主要是不放心,让他一定要把袁大娘送到家里院里,和家里人见了面交代好才算落听。完事儿后顺路回招远的老家探探亲去。
        连队的食堂里特意为这个慈爱的老母亲饱了饺子。
        开饭了,袁大娘起身来端着个盛满了饺子的盘子,颤巍巍地在各个饭桌前转来绕去,手里拿着筷子把盘里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个个的拨拉到战士们的盘子碗里。嘴里就像妈妈唠叨孩子似的,孩子们!吃吧,多吃点儿!离家当兵还这么远,不容易呀!使劲儿吃,吃饱了才不想家啊!
        团长徐银川、指导员孙启波他们几个在老家的屁股后面跟着,劝着,大娘啊!你赶紧吃吧,他们都是大小伙子,都能吃着哩!转身问大家,是不是啊?
        是!食堂餐厅里的回答声余音犹震。
        直到转完了所有的十来个桌子,袁大娘才满意的点着头回到这桌子旁,脸上带着满意的笑纹,不急,不急!咱们吃,都吃啊,我也吃着哩!可是没吃下去几个饺子,老人家的脸上又忧郁了起来,冲着孙启波歉疚地说,孩子!我原本想着是去医院里看看那几个住院的孩子们来着,可这我,我手头上没啥东西了!你说俺空着手去看人也不好不是?还有就是,这都出来八九天了,家里就俺闺女一个人,放不下心哩,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多-----------!
        这些话说得一桌子干部们心里无限酸楚。孙启波站起来说,大娘!你就别惦记着他们啦,你的心意我替他们领了!等他们出院回来,我一定会转告他们的,说你想着他们呢!
        袁大娘这才舒展了愁容,接着拿起来筷子。
        早饭后,全连队的战士们知道袁大娘要走了,全部自发的在院门口整齐的列好队伍为牺牲战友的母亲送行。老人家双手拉着徐银川的手,说了很多很多质朴话儿,然后是孙启波,马立功,最后在苏磊的面前站住,用手指头点着苏磊的手掌心说,孩子!你别往心里去,大娘我不怪你,啊!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苏磊泪水涌出来,大娘!你老人家多多保重啊!
        汽车发动了,轰鸣声在雪野传出老远。袁大娘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了后面山的山脊上,没有看到儿子的坟茔。她看看已经打开着的车门,又回头看看送别的战士们,转头看向了孙启波,一种欲言又止的样子。
        孙启波看到了老人家的神情,上前一步拉住了袁大娘的手,大娘!有什么不放心的,有什么要交代给我们的事儿,你老就说吧?
        老人那沧桑的面容凄楚地笑了一下,露出了心酸,孩子!我这老婆子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最后有个不当的请求,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答应我?
        苏磊脱口而出,大娘!不论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你!
        团长徐银川也上前一步来,老嫂子!我是他们的领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们部队上能做到的能办到的,我们会尽全力给你办到!
        由儿就这么去了!孩子这么年纪轻轻的,从今以后我再也看不见儿子了。老人嗫喏着,我想,我就想把俺由儿吃过用过的筷子碗带回去!看不见人,留下这东西也是个念想------,不知道你们-------!
        多么可怜的老人呵!多么可敬的母亲啊!她的至亲至爱的儿子,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牺牲在了这雪域高原,付出了鲜血和生命。而她想得到的仅是那么的低微那么的可怜,她只想带走儿子生前使用过的筷子和饭碗,用这些微博的物件儿来寻求一种自我的慰藉,寻求一种失去儿子的精神寄托!苍天啊,大地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伟大的母亲吧!
        苏磊一下子跪在了袁大娘的面前,哭喊着,大娘!------妈!你就是我的娘,我的亲娘亲妈!袁由是我的好兄弟,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娘,你是我亲娘!
        全连队的战士们都涌过来,哭喊声乱成了一片,大娘!我们以后都是你的儿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六班的九个战士齐刷刷地和苏磊一样跪在了袁大娘的身边也喊起了妈!
        老人家哭着笑了,泪水流下了笑着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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