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传统美学主流之一的意象美学,强烈地发散于诗文乐舞、绘画戏剧之中,对中国艺术家来说,意象既是艺术本体,又是艺术方法;既造成艺术形态,又凝淀为艺术风格。在中国文化中,就思维规律说,意象是抽象概括方式;就艺术理论说,意象是主客观完美合流的无限人格;就审美特征说,意象主要是非具象深层心理的表现。 中国传统音乐美学,对意象有很深的自觉。历代乐论,尤其是琴论中,保留着许多珍贵的思想资料;历代乐曲,尤其是琴曲中,有不少带有突出意象艺术特点的作品;我们不惟可以对音乐意象可思,亦能对音乐意象可感。理论上可以思辩其性相关系、实践中可以品味其体用三昧。民间传统音乐中活音和带腔音的运用,创作意念上对非具象音和随意性结构方法的偏爱,都深刻地表明,意象美学如何在我们民族的艺术趣味上发生着影响。 古今人们论意象,不外乎意象之发生、意象之性质、意象之功能、意象之结构这几层,是为一般意象论。而意象又关涉到艺术,各门艺术自有其不同特质,故有美术意象论、音乐意象论等,是为特殊意象论。一般由特殊而来,道在器上;特殊向一般显现,器因道彰。两者合论,才较完全。 一、一般意象论 1、意象之发生 中国意象与自然物象有亲缘关系。中国艺术家不仅欣赏自然,还回归自然,一方面向自然投射人情,一方面又向内心移入自然,追求物我一如、庄生蝴蝶的境界,纵身大化、忘情自失,成就了一种富有宇宙情调的自然人心的双向建构。如是,自然物象在中国艺术中便超越到了象外而获得了心源的内涵。所以,物象虽是客观世界的形相,是艺术意象的根本来源,但物象却与意象没有同一性。在中国艺术中,“比物取象”、“度物象而取其真”,似乎是一种艺术模仿说,却不同于对物象的忠实摹写并产生一个与此物的形相有抽象同一性的具象作品。中国人无论在诗画乐舞还是在书法戏曲等艺术中根本上就不喜欢事实粘着,那会妨碍获得一种象外、言外、弦外的余味,物象必经“心”的蕴蓄衬度、润饰经营,渗入人格、情感和创造意志,“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不为物役而求诸人心,从而有了超象。“物而不物,故能物物……物物者非物也”,故也不一般地追求像象。 从艺术创作上说,意象还是有象或像象的成份,但我们仍须注意到,从物象到意象的生成过程的特殊性:由“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有一个位移性的变化,竹在心中不仅仅是表象,而且符号化了,渗入了人格内涵和象征意义。再造成“手中之竹”的作品,则位移的同时发生了延迟摹仿,正是在此过程中,化解了像象的物象,把摹仿因素推到了“后排”。 通常,相对于作品已经完成的、具体的、可感的形相——正象,我们把那隐蔽的、模糊的、具有潜在构形力的东西称为负象,例如,画中的山水是正象,暗隐的太极曲线是负象;音乐中的调式音级是正象,暗隐的功能图式是负象。正象多与作品表面形式有关,负象则多与作品深层结构有关。概略而言,一切艺术都有意象,正象与负象,在不同风格的艺术中发生不同的作用。 具象作品的意象生发于其强有力的正象上。但由于此象的“像”的虚假性质(如画中的“三维”空间和乐中的无位移运动、戏中的虚拟程式化表演),既造成作品的具象与被表现对象只能有外观的抽象同一性,又造成具象之象与物象之象“贴”得太近,缺少张力空间,反倒阻遏了自由的、灵动的意象创造活动的生机。不过,具象作品的意象还是会发生,只是它常常被“关闭”在具象的正象中。正如R-阿恩海姆(1969)指出的,一幅画或一尊雕塑,它越是酷肖实物,艺术家就愈难用它来表示自己的某种观念,来自具象的意象只是它再现的事物的“兼职符号”。就本来不长于再现的音乐来说,它越是具象的,就愈不容易发生意象的风格,越是“像”某种客观生活音响,就离音乐的本质越远。此处所谓音乐的具象,指的是确定的调式音级、功能和声、规则节拍和程式化的结构等因素造成的音响正象,或可在此略论:西方古典音乐多具象和具象意象,其典型是钢琴音乐;中国古典音乐多有非具象和非具象意象,其典型是古琴音乐,正是古琴上极多的非具象音的运用造成它强烈的意象化风格。 & H/ P, d)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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