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路 标 第八章

                                                                                第八章
         刘毅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回头招呼着，袁班长！你们俩倒是快点儿啊？可话刚出嘴边儿，就被风给吹散了。袁由和钱玉被刘毅落下了好几十米的距离，俩人很吃力的在血液里扑腾着迈动步子。
         由于新兵刘毅是出生并成长在藏区里，身体对与高寒的高与气候比较适应。而钱玉和袁由可就显得更艰难了，厚厚的手套根本挡不住严寒的侵袭，里面的手指被冻的麻木，裂开了条条小血纹，袁由看了一眼，就又套回手掌上。西北风从前胸的衣服里钻进去，一直冰凉到后背上。帽墙下的几缕头发丝结满了不知是呵气还是雪水融化又冻成的冰珠儿，刚才的负重行军已经折磨的他们疲惫不堪，现在的疾行奔走对他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前面的刘毅不时地回头，袁由和钱玉也只能是咬着牙往前赶。看上去那几十米的距离，总是追赶不上去。
        袁由的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儿扑倒在雪里。幸亏身边的钱玉伸手扶了他一把。
        钱玉发现袁由的呼吸声像吹响的哨子，两颊和嘴唇因为缺氧呈现为暗紫色，他贴近袁由的耳朵喊道，六班长！你怎么样？
        袁由站稳了身子，才扭过头来。风雪太大了，钱玉看不清袁由的仔细面容，只是看到袁由的头轻轻摇了几下，就看向远处的地方。
         前面的刘毅忽然地，扑倒在了雪地里。吓得袁由和钱玉一边大喊一边追赶上来。等赶到近前的时候，刘毅已经翻身坐了起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腿一边冲着袁由他们喊着，班长，班长！你们看，缆碑！眼里闪说着极度的兴奋！
        袁由和钱玉在刘毅的身边蹲了下来，在刘毅扑倒的地方的雪里埋没着一段缆碑，刨了几把，显现出了缆碑的编号：藏缆374！一尺半高的缆碑依然直直地立在雪里，血红的字样儿在白雪的映衬下艳丽异常！这就是说，我们已经跑了差不多三公里了，还有不到五公里就是营区了！刘毅的眼里喜悦的神色依然不减。
        六班长！咱们赶紧走吧？钱玉催促着。
        袁由点点头，努力地站起来。却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在云层里浮游着，眼前一黑便毫无气力地倒在了雪野中。
        钱玉和刘毅刚迈出两步，一回头看到倒在雪里的袁由，慌忙折返回来抢起了他，袁班长，袁班长！你怎么啦？
        经过这么一摇晃，袁由睁开了眼，有气无力地抓着钱玉的手，钱玉！拜托你件事儿，我怕我是走不动了！你赶快带着刘毅，你们俩互相照顾着尽快赶回咱们营区告急！快去！
        走不动！钱玉愣怔了。在这高原雪域里，即便是没风没火的天气里原地休息一会儿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可今天是这么恶劣的暴风狂雪，走不动意味着什么，钱玉心里很明白，袁由的话一出口，他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六班长！我们扶你走，不行就背着！钱玉像是在乞求。
        对对！班长，咱们三人一起冲回去，刘毅也带出了哭腔儿。
        袁由使出最大的劲儿握握钱玉的手，我是真的走不动了！喘不上起来了，事情刻不容缓啊，他连续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你们必须先走，我在后面追赶你们吧！
        刘毅拉住了袁由的胳膊，班长，我还有劲儿，我背你吧？
       袁由一抖缩回了手臂，口气蓦地严肃起来，钱玉，刘毅！我是班长，又是党员，我也想早点回去，可是我真没劲儿了。连长让我带着你们，可是连长他们都还困在冰天雪地里！我命令你们，走，走啊！几团白气在原油的嘴里呼出来。
       连长郭剑赋予了袁由带领三人的权利，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钱玉和刘毅只能是站起身来听从袁由的安排，服从袁由的指挥和命令。
       袁由无力地朝着俩人挥挥手，不再言语。
       钱玉大声地说，六班长！你要坚持住！说罢拉起刘毅急匆匆地奔赴雪幕中。瞬间，在风雪里不见了影子。
       袁由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顿时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疲倦袭来，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几个人又在雪里挪动不远的几步路，再也没有了前进的力气，甚至连站起来的信心都丢失了一大半。
       这时，崔卫的脸色红润了起来，眼神里居然有了些许的光彩。他看着战友们疲惫夹着狼狈不堪的样子，呜呜地哽咽着，连长，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大家啊，是我啊，我混我废物，我该死啊！排长，我求求你们啦，你们都站起来，都走啊！
       在雪野里长途行军的人都知道，如果是累了困了千万不能倒下，只要有坚定的意志支撑着你，你也许会战胜风雪迎来曙光；如果你想在风雪里停歇片刻，哪怕只是坐一会儿，也许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现在，剩下来的七个人全都疲惫的相互依偎在雪里。史亮伸手擦擦崔卫的泪，你这孩子！你哭啥呢？男子汉当兵的，流血不流泪，大部队的救兵一会儿就到了，一会就来，只要我们挺住了，咱们一块回，一块儿回去！-----
       崔卫只是边哭边央求着，连长，你们快走吧，走吧！
       郭剑一声不语地抱紧了怀里的崔卫，眼睛却茫然地凝视着风雪里的西方。好久，他扭过头来，看看四周看看雪里的几个人说，史亮，赵庆才，你们几个都围过了来吧，咱们坐一块儿！
        几个人听了连长的招呼，连爬带蹭地围聚在了连长郭剑的身边。
        哭泣了一会儿的崔卫抽动了几下，还是昏迷了过去。史亮看看崔卫，抬手把皮大衣脱了下来，覆盖在了连长怀里的崔卫身上。
        郭剑眼睛一瞬一怔，小史！你你！
        史亮艰难的一笑，连长！没事儿，我这不是还有棉帽、棉衣服吗！
        几个战士也要脱那皮大衣，被史亮的吼声给喝止了。

        钱玉和刘毅在雪中奔走了一阵子，脚步就越发沉重了起来。钱玉已经感觉到了呼吸那么困难，胸部像针刺一样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费力。两条腿也开始力不从心，他在刘毅的后面磕磕绊绊的，俩人越落越远。四面的飞雪对于钱玉来说在视野里已经不再清晰，有点儿模糊，还在飘摇晃动起来。
        刘毅似乎发现了钱玉的异常，脚步开始放慢下来。等着钱玉到了近前伸手扶住了有点儿摇晃欲坠的他，钱玉，你要顶住啊！
        钱玉勉强的一笑，一股白气从嘴巴里喷出来，你个傻小子！我还不是那么娇气！但是话语的尾音儿明显地有些颤抖，在风中荡了出去，刘毅没有听到。
        刘毅独自念叨，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得快点儿！
        钱玉稳住了身形，说，刘毅，我们走了大概多远了？
        刘毅四处张望了片刻，除了风雪白茫茫一片，我也说不准，怎么着也有三四公里了吧。反正是离营区不远了，我们很快就冲回家了！
        钱玉听着刘毅孩子般的话语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回家？多么温馨的字眼儿啊，钱玉心里一阵温暖，却马上被扑面吹来的狂风吹得荡然无存。
我们真的是赶路要紧！他软绵绵的说。
       刘毅走了两步，发觉身后不太对劲儿。一回头儿，不见了钱玉的影子，钱玉已经躺倒在了厚厚的积雪里。
       刘毅慌了神，扑倒下来抱住了奄奄一息的钱玉，钱老兵，你怎么啦，别吓唬我，你说话啊？钱玉只是微弱的喘息着，绛紫色的脸膛上不由自主地栗抖着。
       看到了钱玉这般样子，刘毅吓得哭出声来，钱老兵！你吓唬我，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边哭边摇晃着钱玉的肩膀。
       钱玉的胸部起伏了几下，睁开了无力地垂睑，便看到了刘毅泪眼模糊的样子，刘毅！赶快回连队报信救急！我也不行了，真不行了，你快点儿，快去！
       钱老兵，我，我，咱们一起走好不好？我拉着你----刘毅被吓得语无伦次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想把倒在雪地里的钱玉拉扶起来。可是，怎么也拉不动他。
       钱玉的头轻轻地摇了几下，刘毅，我真不行了！你别再浪费精神了，赶快回去报危，救救连长，救救他们！没时间了！
       可是---，钱老兵，你你，你怎么办？刘毅仍然是手足无措。
       钱玉觉得浑身万分疲倦，嘴里咕哝着，我休息一会，就一小会儿，眼皮就合上了，只剩下棉帽这样下的面部呼出来微弱的热气来。
       刘毅已经吓得手足冰凉，呆呆地看着钱玉，怔怔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片刻，钱玉又睁开了眼睛，哎 ，刘毅！你怎么还没走，你想把咱们都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是不是？
       刘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老兵老兵地叫着。
       钱玉恼了，一挣扎着坐了起来抓住了刘毅的胸前衣襟，声音很大很亮，我说你个新兵蛋子！我说的你听不听，你当我刚才说的是放屁是吧？
       刘毅忙摇头，不，不是，我，---我---！
        你，你什么你，你赶快回营区里报危报信去！我的话你听不听？钱玉看着刘毅点了头脸色才不再那么愠怒，慢慢舒缓下来，他接着说，兄弟啊，不能因为我再拖延大家的时间了，懂吗？连长，排长，还有七八个人等着救兵，等着活命呢！
        刘毅还想说些什么。
        钱玉却挣扎着慢慢站起身来，抬起了右臂指向了西边的方向，大声说，赶路！我看着你走，我就这么着看着你走！
        刘毅哭着爬起来，转身向钱玉指着的方向跑去。
       风雪中的身影在钱玉的眼睛了变成了两个，四个，许多个，最后全都模糊不清了。
       我看着你走，我看着你走！钱玉自己对着心里的自己说，我不能倒下去，我要等着他们回来，我要看着他们回来！
       风还在狂卷，没有停息；雪还在飞舞，一片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