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路标 第五章

                                第五章
       刚刚扫过的屋院前，又在片刻间落上了一层的雪。
      指导员孙启波嘬了一口烟，望着窗外边被积雪覆盖住的路，心里总是觉得不太踏实，扭头问，二排长，连长他们差不多到哪里了？应该快了吧，我这俩眼皮子一跳一跳的，这天气要坏菜！
       二排长苏磊把目光向窗子的最上头抬了抬，外面的风已经开始吼叫起来了。他看看指导员，唉！哪天不是这样，不是刮风就是下雪的，今天大了点儿而已，我估计啊，连长他们可能在回来的路上，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走的时候不是说晚上吃饺子吗，为了饺子也得早点回来啊，你说是不？
        孙启波还想说什么，门外边喊了一声响亮的：报告！孙启波应声道：进来！
        一个小兵推门进来，跨进一步，敬了个军礼，报告指导员，司务长说让你派几个人到厨房帮忙剁馅儿包饺子！我们几个人忙不过来！说完嘿嘿一笑。
        苏磊看看孙启波，指导员，我过去看看吧？孙启波点点头，多找几个人去帮厨，早点儿弄完早完事！苏磊应了一声就和那个小兵出去了。
        一听说晚上要吃饺子，战士们的积极性全都调动上来了，呼啦啦一下子就来了十几个人。有好几个月都没吃到带馅儿的东西了，这回要吃的是饺子，那还不得赶紧着帮着忙活。这些人簇拥着苏磊挤进了连队食堂的操作间。
          司务长正围着大白裙剁白菜，一抬头，吆嗬！来这么多的人啊？
          苏磊佯装着不满的神态，吔！你嫌多了不是？那我们可就回去喽！
          司务长手拿两把菜刀直摆愣，哪里话？我只是觉得吧，兄弟们今儿有点儿奇怪而已！
         苏磊大跨步地到了菜案台的边上，瞄着司务长的脸说，堂堂司务长，还有脸说奇怪？怪也只怪你司务长，你都快半年没让咱这些弟兄们吃过包子饺子啦！
         司务长愣了一愣，大呼冤枉，二排长！你这不是让我这当大哥的为难吗？这半年来，那一回的菜它够吃啊，还不说新鲜不新鲜，也就今天这些菜还算可以，量也不少。原先总是三五袋子吃半月的，我精打细算还是得用那几缸的腌萝卜丝来补贴！
        苏磊呼地转过身来，瞪着司务长，哎！我说你个老小子别老在我面前称大哥，咱俩是同岁的！
        司务长听苏磊这么一说，噗地就乐了，你是四月初八生日，对不？我是四月初七晚上生的，让你自己说，咱俩谁大？好像是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似的！
食堂里，战士们哄地一声都笑了起来。
        反正我不跟你说这个！苏磊气哼哼地转过身去。因为自己的确是比司务长晚出生了一天，所以，每次司务长以大哥自居时，自己心里特别的不痛快，却有一点儿脾气也发不出来。苏磊把沾满面粉的手一挥，不准笑，谁敢笑？我晚上就拉你们紧急集合！
        张大个儿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二排长！这里的都是一排的兵，还有就是炊事班的，没有您老的部下？
        苏磊一指张大个儿，你小子也气我？
        张大个儿赶忙摇头，嘴里念叨着，岂敢岂敢，我只想说一下事实而已！我这人啊，最老实了！
        哈哈哈！整个食堂都笑了，连苏磊也被他给气笑了。
       张大个儿，你老实！我看是在这风大雪多的地方把你那老脸皮吹厚了吧？刚才去叫人的小兵在一边开了言，你呀！除了睡觉那一会儿老实点，别的时候永远不老实！不对，睡觉做梦的那会儿你也不老实！
        张大个儿瞪着大眼珠子，你个小兵豆子，长得像蘑菇泡儿，是不是想找揍啊？小心我晚上一脚把你给踹下来。原来，俩人睡在一张高低铺上，张大个儿睡在下面，那个小兵睡在上铺。两个人一斗嘴，张大个儿总说这样的话，可是呢，小兵豆子总是睡得好好的，张大个儿也睡得沉沉的，除了偶尔磨磨牙说几句梦话或者打几下梦拳之外。
        哐当一声巨响！
        食堂操作间的北墙上面封闭了多年的小透气窗被风吹了开来，弹射在墙面上又反弹回来，叮叮当当的来回扇动着。雪片们飞舞着从这小小的方块的天空里旋射进来，伴着一股冰寒的冷气自天而降从进来，将屋内的温暖空气逼进了最小的角落里。
        几乎是在大家伙儿惊愣的刹那，操作间里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地打了个寒战。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向了北墙上面的那个窗子。
        立刻，张大个儿一步就蹿上了靠北墙的水池边沿，两手用力的将小窗子关闭，但不能松手，他扭头大喊：快点而去给我找根钉子来！
        司务长仰着脸，哪里有钉子啊？穷得屁都没有一个！
        张大个儿头也不回，米仓盖子左边的窗台上面有根大钉子，我记得我放在那儿的，你们谁去看看还有没有？
        马上就有人推门出去跑向了司务库房。
        又是咣当一声响，推门进来伴着呼喊声：有，有，真的有哎！
        张大个儿接过钉子，说：锤子呢？
       没锤子！给你把菜刀吧？有战士递过一把菜刀，双手举着送上来。张大个儿自个嘀咕了一句，拿菜刀砍钉子啊！有咕哝着，算逑了，凑和着用吧！接过到来用刀背在窗子上丁丁当当地一顿乱敲，完事了用手使劲儿拉了拉，看着没问题才跳了下来。
        司务长还是不放心地仰头看，这鬼日的天气，哎，我说大个儿，你这活儿可靠吧？
        张大个儿一撇嘴，你小看我！你问问，我办事他们都放心，你是第一个怀疑我能力的人！
        在战士们的嘘声，司务长笑笑，那就好！就凭你这句话，今儿晚上就得多奖励你仨饺子吃！张大个儿一扑棱脑袋，我冻了忙活这半天，才值仨饺子！司务长你够黑的啊，似乎颇为自己鸣不平。
        好啦啊！大家都别瞧着啦，开始动手吧！司务长招呼着大家。案台上又开始了刀剁面杖的声音。
        窗外的风吼声更大了。
        苏磊禁不住地又打了一个寒颤，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冷啊！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他妈的鬼天气？
        紧挨着苏磊的一个小兵看看大家，细声细气地说，你们看前两天的军报了没有？新疆北部的边防线上强寒暴风雪呢？
        对，对！一个小眼睛的战士附和着说。他轻轻地把包好的饺子放在面板上，差一点儿冻死人呢，好像是11月12好吧？
        第一个小兵又把话接过来，对的，就是。
        司务长头也没抬，哪儿的事？
        那个小兵想了一下，说：是和什么什么斯坦紧挨着的边防连。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跟前苏联解体后独立的一个国家接壤的地方。两个战士去巡逻，路上遇到了暴风雪归途迷了路，不知不觉地就在雪地里越界跑到人家那边去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小房子，以为是友邻连队的哨所。凑上去一看吓一跳，有几个外国人在里面搂着枪一边取暖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两个战士一看才知道走错了路边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去，后来实在走不动了，便躲在一个稍微避风的雪窝窝里，有个兵禁不住饥饿寒冷，就央求另一个战士用枪打死自己，另一个说什么都不敢也不干！后来，两个人就隔一小段时间鸣枪求救，你想想那么大的风雪，不见人烟，放个原子弹可能还有点儿感觉，别说放枪了，根本不管事！俩人冻得抱在一起缩成一团。连队发现巡逻兵久久不回来，就拍全连人冒雪寻找，还动用了边防哨所的全部军犬呢！等找到他们时，俩人几乎都冻僵了，衣服被冰雪冻成冰甲了，两人的钢枪也抱在怀里冻在一起，救回到营地之后苏醒过来才松开的。唉！他们真可怜啊，也真是命大！
        小兵说到这里，四下看看，眼里蒙起了一层泪花。看到别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忙把头低了下去，不再言语了。
        所有的人也都没有吱声。仿佛都被带到了那个悲伤情景，那个冰天雪地里去了。
       司务长看看大伙，都怎么啦？死气沉沉的，人又没死，你们那么悲伤干嘛，大家都快包吧！这点饺子还不够三个班吃哩！
       苏磊也随着回到现实里，接过话说，对呀，别光说不练，动嘴皮子也得动手啊！你们看我，动嘴动手一起来，饺子不少包，话可是不多说哦！
       擀面杖的滚动声响快了很多，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指导员孙启波进来。
       二排长!你看看连长他们是怎么回事儿？我合计着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可就是看不见影子。你觉得，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指导员进门就冲着苏磊说了一大串。
       苏磊隔着玻璃望望窗外，玻璃上的水汽已模糊了外面，只听见狂风像狮子发狂一样的怒号。他犹豫地眨吧眨巴眼睛，不会有什么事吧？咱连长可是个老西藏，凭他的那聪明劲儿看着天气不好，早就往回走了！何况还有三排长小史哩，可能风雪大路上不太好走，回来晚一点儿吧！
       孙启波瞅瞅外面，你说，咱们用不用去接应他们一段路？
        不用吧？咱们也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是快是慢，也许只差一里半里的了。再说，这饺子还没有包完哩！苏磊思忖着说。
        孙启波围着灶台案板台面踱了几圈，又在苏磊身边停下来，我老觉得今天心神不定似的。你们抓点紧儿，赶紧的忙完，咱们一块去顺着路迎他们一段吧？
       苏磊点点头，那也好！遂大声招呼大家伙儿，你们动作都利索点儿，一会连长回来可等着饺子下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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