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音乐就是一个宇宙,值得用毕生的时间去满怀惊奇地探索——无论是作为聆听的经历者抑或是音乐家。”德国音乐学家米夏埃尔-魏尔欣的赞叹,足以代表两个多世纪漫长时光中无数人的心声。尽管很多人惋惜于巴赫辞世后曾被长久忽视,直到1829年门德尔松在柏林指挥演出《马太受难曲》,才唤醒世界对巴赫的热情。更早的时候,贝多芬已经对巴赫由衷敬仰,称巴赫“不是小溪,而是大海”。贝多芬这句话的双关之意在于,在德语中,巴赫的姓氏Bach意思是“溪流”,而巴赫的音乐世界却是无数溪流汇成的浩瀚大海。1 C* l$ e3 q5 u. W9 }( v& t
练就一套保留曲目,在喷气式飞机时代游走于世界各地,这可能是当今不少古典音乐家的常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年复一年密集的重复表演构成的缺少新意的生活。像加拿大钢琴怪杰格伦-古尔德这样高度敏感的心灵,甚至在职业演奏家的巡回演出与马戏团的动物表演之间感觉到了相通之处。是啊,开场铃声一响,演奏家准时演奏,准确无误,套路娴熟,与马戏团里那些被认为是我们的祖先和准同类的猴子们在锣声敲响时迈着内八字步上场、千篇一律地翻筋斗、钻火圈、赢得喝彩,或许有几分相似?* i G' v. H* t! o* ^
7 C' T2 K0 u9 W 本质的不同在于创新和灵感,在于艺术家的艰辛背后的崇高抱负。巴赫的小提琴无伴奏作品全集,三首奏鸣曲和三首组曲,每一首奏鸣曲和每一首组曲组成音乐会的一个单元,三个单元间各有一次15分钟的中场休息,因而这场音乐会有着轮廓齐整的、悦目的“三段体”结构。郑京和开启这一晚“巴赫”之旅的G小调第一奏鸣曲,从第一乐章就显示出她的音乐风格:圆润的音色,纯净的音高,平衡的和弦,从容的陈述。有些乐章,如在第一次休息后的前半部分演奏的A小调第二奏鸣曲的第二乐章——行板,郑京和细腻、深沉的琴声有着感人至深、超凡入圣的表现力。六首作品中最著名的、也是两个经常被作为独立乐曲演奏的乐章之一是D小调第二组曲的最后一个乐章《恰空》。在有些介绍小提琴名曲的指南手册中,这首音调严峻的乐曲居然能够与巴齐尼的《精灵之舞》和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排在一起,足以说明它的魅力,虽然它实在不是那种甜美悦耳的抒情小曲,要演奏好更是不易。梅纽因曾在他的自传《未完成的旅程》中写道:“巴赫的《恰空》所具有的高贵整体感、现存的为独奏小提琴所作音乐中最伟大的结构,会被冲动的处理所毁灭。”郑京和在这样的音乐中有高度的理性和控制,使得巴赫的壮丽之音如同宇宙般展现其浩瀚之美。. H( G" I/ T$ L' e7 Z0 t. j/ {3 M
( f* A% E/ Q3 t, b y 巴赫的六首无伴奏作品对演奏家构成的挑战,从郑京和在这一晚的两次明显失误中也能体现出来。郑京和是背谱演奏的,而有的演奏家为保险起见采取看谱演奏的方式。国家大剧院第二小提琴首席刘弦曾回忆两年前在柏林听小提琴家伊莎贝拉-弗斯特演奏巴赫无伴奏全集,状态巅峰,但演奏时是看谱的。郑京和由于眼前没有乐谱引导,致使她完全中断演奏,片刻后再度开始。像这样的事,如果在其他音乐会上,会引起台下的反应,甚至会被作为“演出事故”四处传扬,但在这个夜晚,当郑京和不得不停下演奏时,台下鸦雀无声,音乐会后也没有听到有人将此作为谈资。原因并非在于没有足够多的人听得出演奏家的失误,因为,毕竟听众席中端坐着不少对这些作品熟稔于心的小提琴同行。这既是因为巴赫的音乐和郑京和的情怀弥补了演奏的瑕疵,更是因为,郑京和的演奏,在所有的不足之外,有感人的音乐。而很多演奏者可能会迷失于巴赫的宇宙中,难以从密集的音符中披荆斩棘,让音乐焕然一新地呈现。 ( C0 U0 p% ^( l E% V3 E) |# W$ N. m2 f' T d7 h
刘弦慨叹:“郑并不以擅长巴赫著称却敢在这个年龄拉全套,并且是人生第一次!我想昨晚音乐会将是我一生当中无法磨灭的记忆。”这位小提琴家的话能够表达包括我在内的当晚众多听众的共同心声。( _+ m% {5 L! p( ]! h3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