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还是这人间烟火——兼怀师友二月河先生

阳光紫光之 · 发表于 2018-9-26 22:09:38

散文：还是这人间烟火——兼怀师友二月河先生

我们始终相信有一天，

鱼跃此时海，

花开彼岸天。

还是这人间烟火

——兼怀师友二月河先生

今天春天，作家李天岑、水兵去家中看望二月河先生

大雪节过，想说是寒冬来临，九九归一。在周天寒彻的冬藏中又将迎来新一轮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春天。

可九九八十一天，我如何延续这漫漫的寒冷和长夜，又如何操持度过这紧巴无序的人间烟火。围炉冬宅，但哪里还有炉子，科技新能源的发展，太阳能、各种取暖器早已把围炉夜话，盆火取暖的有趣日子翻过去了。白居易问刘十九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诗意已经远去。我居住的北方，甚至想享受一场大雪的干净洗礼都成奢望了。

自然的生态变了，我自身的生态更是一塌糊涂。还不到五十岁，因企业的困难倒闭，饭碗被掀翻了，得重新自谋职业和生路。曾是一介小知识分子，动动笔、写画几笔尚可。一旦下岗，混乱无序。缚鸡之力尚有，廉颇之志也在，可谁愿用一个土头灰脸其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呢。长期宅在屋里，时间久了，不说妻子儿女，就是自己也想把自己抛弃了。

太阳普照大地，万物缤纷，外面世界很光鲜，可留给自己的却是如此逼仄难堪。想刚走社会，意气风发，精气饱满，每个人都是欢乐英雄，每天都过得富有生机。忙开会，跑部门，访客户，到处走，看风景，看市场，喝酒，唱歌，打牌，人生纵意，不让生活停滞，一种充实和忙碌觉得活着真好。

谁料想行业风云变，三四线城市的民营企业，根基不牢，像藤本的攀缘植物，一旦资金链断，仿佛暴风骤雨冰雹寒流，顷刻之间，呼啦啦一地鸡毛，单位哗然骤变，大厦一夜倾倒，天不蓝了，水不清了，心绪坏得如同陷在一片烂泥中。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老板却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挤挤拧拧，仍可过上排场生活子。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打工的人。你大学生，你有知识，却没有体制的平台，一切回零。铺天盖地都是委屈，可委屈又向谁诉说。

一个下午，鼓足勇气一个人去看电影，竟笨得不会机器买票。电影最后的画面是漫天大雪里，雪地上一个人向远方走去，伶仃而荒芜，一种很大的委曲刺激我，也想拔枪对颅，英雄不过江东。可枪在哪，连这种豪气的条件都不给你。委曲是很久很久就有了，正如看到梵高躺在自己的向日葵下挨饿，曹雪芹以黛玉的女儿之身去葬花。作品的优秀，并不代表当时的生存也优秀，我感觉到一种更大的委曲。

多想有一场大雪，天地苍茫，凛冽呼啸，像豹子头林冲那样走投无路，风雪山神庙，逼上梁山。最后来一个逆袭，即便落草为寇，也是痛快。可是没有雪，没有那样的场景，回来还得做晚饭，一切照旧。摆好碗盘，心里边更是愁绪堵着，索性伏在饭桌上无声泪流，哭干净了，整个人空空的，静静的，坐下来等着妻儿们回来。

人家梵高激情漫天，燃烧着手持利刃让耳朵飞向远方；人家徐渭才气冲天，一支笔横扫天下，一根钢钉横穿双耳，癫狂而有为，成一代大家；人家曹雪芹家道中落，那是人家自己家的衰败。问自己，读书，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那一项做得不好，到头来竟又和父辈一样，回到底层生活的原点，甚至连父辈都不如，他们还有一些土地，还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勤谨，还能生活。可我呢，为了改变，伸着血脖子出来，缩着大脑袋回去，两手空空，两手空空啊。

人家李白的“停杯投箸不能食”是怀才不遇，不得志。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是大情怀，大诗人的悲悯之心。我哪儿有这种才气，这种情怀。

还有人家海子，给激情的瘦哥哥梵高献上“阿尔的太阳”——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画强暴的一团火，代替天上的老爷子，洗净生命；人家能写出流泪的情感：姐姐，今夜我谁都不想，只想你。人家还能写出名扬天下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卧轨而死，向死而生。

自己呢，什么都没有。生不敢说生，死不敢说死。行尸走肉吧，还有几滴清泪。唯一深刻体会的是，还真诚地活着，还能为奔忙的妻子儿女们做做饭，以丈夫、父亲的名义而存在。

每个人都要做自己的英雄，因为每个人都要担负自己的一切，对自己的人生质地全权负责任。可我连自己的英雄都不敢做，唯一敬畏自己的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诅咒过天地神灵，万物虫草。觉得一切都那么神秘，存在的就应是合理的，都是因果。虽然也对人有过褒贬议论，但从没有可恨过谁，诅咒人家灭人祖，下地狱。我现在的处境，可能是前世之因。

听预报上说，最近要有大雪，我用微博的打赏和稿费买了几斤生牛肉，准备自己煮，自己卤，因为我有的是时间。我喜欢吃牛肉，牛肉劲道，耐嚼，给力。如果下了大雪，切半盘牛肉，喝一杯酒，哭也有力气。虽然我也怜悯牛，它不但是农耕时代农人的朋友，而且是主要的劳力。一个父亲可能养活不了一家人，但一头牛能。况鲁迅也说过，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劳累一生死了，又成为人们的盘中餐，耐嚼的美味。牛的品质，是我淌着泪腺敲着键盘也写不完的。但这就是人间世道，不因为你有用了，品质好了，贡献大了就不宰杀你。

在屋中宅得久了，也怕自己麻木愚钝，甚至过早走向衰老痴呆，有时也着意出去走走，眼却不行，不是情感得流泪而流泪了，不是痴呆得迷路而迷路了。我对着河水花草、小鸟虫鱼们笑笑，自言自语道：真是老了。

但我害怕，担心自己不会哭了。当不会说话的时候，如果连哭都不会，连泪都不会流了，那才真是可怕。

哭是什么，哭是内心的河水。太阳隐没了，月亮也冷得缩成了一弯冰棍，冰天雪地，连江河表面也都冻了，天地万物，似乎一片肃杀死寂。可是，在河的最深处，还是有暗流涌动，那是活水，是有生命力的活水。就像是深寒的冬夜，整个城都冻了，玻璃窗冻了，连灯都冻灭了，连狗都冻哑了，可在灶台的角落里，还有几声虫鸣，不是叹息的腔调，也不是生命的哀音，而是生命的细小歌唱，在这个角落转移到另一个角落。而且，不会哑然，会更好。

人间烟火，大地草木，哪一样没有色彩没有层次，只有活着才能感知，哪一层痛，哪一层冷，哪一层在保护，哪一层在孕育，哪一层还在不断地生出力气。

正是这篇文章将要刹笔时，传来亦师亦友的文坛大家二月河仙逝的消息，顿时，天旋地转，心如绞割，泪水横流。想想和先生相处的日子，有事请教，无是闲聊，说文章字画，说古今趣事，说人间冷暖，举手投足，温暖亲切如春。瞬间，大星陨落，日月暗淡，天地无光，风雪交加，怎一个悲字了得！好在先生一贯乐观豁达，经常笑面如佛，笔下是帝王将相，心头是人间烟火，谈生谈死，毫不避讳，只是，先生住院近年，喉管被切，吃不能吃，说不能说，走不能走，真好苦哇！

想想先生，想想人生悲苦，泪水化作力量，从这个冬天起，我要活在一定的层次里，紧盯心头这一方人间烟火。

水兵和二月河及堂兄凌振祥局长在南阳四次文代会上

水兵｜散文：还是这人间烟火——兼怀师友二月河先生
作者简介：水兵，本名乔海军，男，1966年8月出生，河南唐河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理事、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诗刊》、《中国作家》、《散文》、《散文选刊》《散文世界》、《散文家》、《西部散文》、《西部散文选刊》、《莽原》、《当代小说》、等多家刊物发表诗歌、散文500余（首）篇，获“中国首届散文精英奖”、河南省五四文艺奖、中国散文百篇奖、中国散文排行榜上榜作家，中国旅游散文金牌作家。“南阳作家群骨干作家”。作品入选多种散文随笔集、年选和大中学生课外阅读及语文阅读试题，已出版散文、报告文学作品集九部。现为躬耕《文化南阳》主编，《大自然文学》社长兼主编。

雨夜听窗 · 发表于 2021-12-20 14:00:42

还是这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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