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小小说三题

wuzhong · 发表于 2017-6-16 13:54:40

那年，那月，那时光，已悄然流逝。那情，那爱，那相思，已婉转千年。

　　　　　　　　　　　　　　　　　　　　　　　　　　　　　　　　　　　 ——题记

　　那年

　　桑的母亲死了，在春天，那年桑六岁。

　　桑常常到河边去，独独的，走很远的路。站在河边，他望着对岸，呆呆的，望很久。河上没有桥，桑到不了那边。

　　桑的爹走了，很远很远，桑想不起有多远。是奶奶告诉他的。桑跟奶奶过。奶奶老了，她的七个女儿都出嫁了，很少到家来。

　　孩子骂桑爹死了，桑便和他们打，桑鼻子流血了，桑还打。几个孩子怕了，四散逃走。桑哭了，泪水默默的流，桑喃喃地叫：娘、娘。

　　夏天，河水溢出来，桑只能远远地望着对岸，对岸也有水溢出，桑很着急。

　　到河边去要过一片荒地，秋天，一个一个坟堆上的野草枯了，风儿一吹，寂寂的响，桑从旁边走过，他知道这里埋着他的爷爷、他的先人，他还知道有片小空地是要用来埋爹的，爹走了五年，没有音讯。

　　冬天，风很紧，桑又到了河边，河面冰结了，桑看看光秃秃的对岸，他眼里闪着亮光，那边埋着他的娘，爹没有音讯，娘也不能入祖坟，只能先寄埋在那里。桑朝对岸走，脚下的冰吱吱的响，桑仍走，冰破了，桑掉下去，他没有惊慌，他的脸上都是笑……

　　那月

　　桑和森是双胞胎兄弟，腊月生的。军和萌也是腊月生的。他们同岁，儿时常常一起玩，村外的小山沟里装着他们快乐的童年。

　　桑是哥，文静；森是弟，好动。上学了，桑成绩好，森成绩差。爹说过：谁考的差就揍谁，谁考的好就给谁做新衣服。腊月放假后，爹打的总是森。在学校，有人欺负桑，森便冲上去，桑却呆站一旁、成了观者。五年级那年的腊月，桑考的特别差，爹狠狠地揍了他。森说：哥，你不该这样。桑说：小学要毕业了，不能再让爹打你，要你也有新衣服穿。森的眼里便有了泪。

　　上初中了，桑、森、军、萌都到了集镇。从村寨到学校几里的山路，他们都是跑着去的。桑、森、军都喜欢萌。初三那年的腊月，他们相约来到村外的小山沟，要商定萌的终身。军说：俺爹是村支书，萌跟俺没人敢欺负。桑说：我学习好，能把萌带到大城市。森说：我爱萌，会心疼她一辈子的。萌只是看了三个人笑。森说：我们抓阄吧，谁拿到写“萌”的纸团就是她的男人，就要对她好，其他人再不能有这个念想，不然就要遭雷劈。四人重重地拉了勾。森拿出纸笔，在三张纸上写好字揉成团。军随便拿一个，打开便骂着撕了。桑盯了森手里的两个纸团，看了好一会儿，才抖抖地紧捏起一个，细细地慢慢打开，头便无奈地垂了。森哈哈大笑着，把手里的纸团奋力投向远方。喊到：萌是我的老婆了，我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

　　桑去县城读高中，森、军、萌也到大城市打工了。腊月，他们都回了村。四人相聚，森和军喝着酒、大声说笑着，桑和萌静静地说着话。

　　桑考上了大学。森和萌订了婚。森和军合伙在村外的小山沟里开了小镁矿，萌在矿上做会计。腊月，桑回了家。四人相聚，森和军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吃肉、大口地抽烟、不停地说着脏话，桑和萌仍坐在桌旁静静地说着、微笑着。

　　桑大三那年的腊月，森开车把桑接回了家。四人在矿场办公室相聚。森和军喝着酒，互相开着下流的玩笑。桑和萌还是静静地说着话。萌说：还是城市好，人素质也高，打工那几年都不想回来了。你毕业后要去哪里工作？桑迟疑着说：还没想好，现在工作不好找，真不行就来你们矿上吧。萌和桑都沉默了。他俩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四个人都醉了，森说：记得不？这儿就是当年我们抓阄的地方，你们两个笨蛋，那时三个纸条上我都没有写“萌”字。萌有什么好？现在谁想要就给谁。萌说：桑，我喜欢的人是你，可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你看不上我。军说：都别发情啦，老子有钱、想睡谁就睡谁！桑僵坐在那里，怔怔的，不说一句话。不久，他们都醉倒在了地板上。黎明时，桑被异常声响惊醒，见躺在身旁的森也醒着，却不见了军和萌。声响是从旁边的卧室传出来的。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森拉拉他裤腿说：哥，别去了，人还不就是那回事。说完，又闭上眼睛要睡。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就闯进了卧室，见军已脱了萌的衣服，萌只穿着内裤，她本能地护着胸。桑吼：军，住手！军边脱衣服边说：桑，别装了，喜欢这个女人就一起来吧。桑愤怒了，他搬起电脑主机狠狠地砸到了军的头上。

　　桑被判刑三年。桑出狱了。腊月。小山沟里飘着大片大片的雪。爹去世了，在他出狱的前几天。他默默地坐在爹的坟前，不远处的村里传来欢快的音乐和鞭炮声，桑知道那是军和萌在举行婚礼，主持婚礼的人是森。年后他们都要搬到省城定居生活了。雪漫天飞舞着，不一会儿，桑便成了一座白色的雕像......

　　那时光

　　我和萌萌家是邻居。我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天是农历的七月初七，牛郎会织女的日子。

　　儿时，萌萌的奶奶常领了她来我家。两位奶奶坐在老榆树下拉家常，我和萌萌在院里跑来跑去的玩。

　　五岁那年的一天，我奶奶说：你家萌萌长得好，大了做俺的孙媳妇吧。萌萌的奶奶点了头望着我笑，萌萌也笑了静静地看我，我急急地往门外跑、喊了：不要，不要，萌萌爱哭，一点也不好玩。

　　我和萌萌上小学了，学校在邻村，途中要穿过一片树林。一天放学回家时，在树林里被几个高年级的坏孩子拦了路，他们指着我说：你从我们的裤裆里钻过去，要不就让她做我们的媳妇，陪我们玩过家家。我呆了一会，便趴在了地上，我慢慢地爬着，从坏孩子们叉开的两腿间爬过去。他们欢呼着跑开了。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萌萌拼命地拉起我，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泪。

　　十岁那年的七夕节，下了雨。奶奶曾说过七夕夜在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晚上，我拉了萌萌去村外的葡萄园，刚到门口，一只狗窜出来，我忙护了萌萌，狗在我腿上咬一口便转身逃回了园中。萌萌抱了我，很长时间，她的哭声才淹没在了淅沥的雨中。

　　我和萌萌在乡镇读初中时同班。学校离家远，便都住了校。回家和返校时还是同行的，但在学校话却少了。

　　十五岁那年，我和萌萌去县城读高中，分在不同的班。见面少了，偶而遇到也仅点点头，有时也不一同回家了，彼此好像陌生了许多。高三那年寒假的一天，萌萌到家来喊我出去，我俩去了村边的那片树林。萌萌说：过完年我就走了，去广州。我惊诧：你不上学了？她点了点头：上了大学也不好找工作，还不如早点去打工，再说我的成绩也不好，不像你。我无语了。我们站在那里，站在冬天的落光了叶子的树林里，谁也不说一句话。天黑了，我们默默地往村里走，夜很黑，路很长。

　　我上大学后，萌萌的信渐渐少了，即使有，也很短，只说她很好，有时还汇些钱，虽不多，却热了我的心，我能想出她的不易来。大三那年，我俩断了联系，谁也说不清怎么了。回家过年也没见到她。奶奶说：萌萌在大城市可挣钱了，就是太忙，过年也回不了家。

　　我大学毕业了，不知为什么，也要去广州，虽很遥远，心里却感觉到亲近。也许是萌萌在那里的缘由吧，于是便问萌萌父亲要联系方式，他吞吐着说：上班的地儿俺不清楚，电话也不知。看萌萌奶奶一旁重重的叹气，我便什么也没有说。到广州后我去了一家电脑公司工作。

　　二十四岁那年，八月的一天，飘着雨。公司安排我到一高档小区上门服务。敲开门，我和开门人都愣了。我迟疑地问：你是萌萌？女孩红了脸摇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也红了脸，却说不出对不起这句话来。进了门，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很考究。电脑是小毛病，很快便修好了。女孩试机进了空间，看到当天网友送的好多生日礼物。女孩说：每天都同网友聊天的，要不真不知该做什么了。女孩还说：听口音，是老乡耶，能聊聊吗？我点头，我说起了家乡，说起了萌萌，说起了儿时的葡萄园，说起了村边的小树林……女孩只是听着，不说一句话，眼里却盈满了泪。门铃响了，快递员送来了大束的玫瑰、精致的蛋糕。女孩邀请我陪她过生日，我拒绝了她。要走了，女孩在房门口看着我下楼，走出了楼道，也没有听到她关门的声响。我在雨中走着，伞也不撑开，雨淋湿了我的眼睛，街上的广告牌和音乐都模糊了。我不停地走着、走着，因为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想走出这蒙蒙的雨，走进一个永不落泪的七夕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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