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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大的悲歌——关于秦文琛作品的断想: S9 `. j$ T0 P f
4 V7 a" o% e4 }* \0 F 唢呐协奏曲《唤凤》是我听到的秦文琛的第一首作品,当时就被音乐催人泪下的强烈感染力打动了。有许多现代音乐作品令人讨厌——虚张声势,杂乱不堪,标题貌似深刻,而真正落实到听觉与感受上的价值少之又少;有许多现代音乐作品令人喜欢——精致、严谨、变幻莫测、想象力超群,作品中充满了“感性的智慧”与听觉的满足;然而真正催人泪下的现代音乐作品则是凤毛麟角。秦文琛的作品有这样的力量!. N; Z1 k3 f" m' Z( U# i( ?( h
- [* {: _( D3 i# Z/ @2 I, e 我想,现代音乐作品难以使人动情,是与现代音乐开端时的审美追求有关的。以挣脱陷入情感深渊不能自拔的浪漫主义为起点,解构了传统大、小调的表情框架后,随着十二音技术迅速风靡世界,现代音乐的大潮中发展出整体序列、偶然音乐、简约主义等等的分枝;尽管存在着类似于《沃采克》(Wozzeck,A.贝尔格)、《广岛受难者挽歌》(Threnody for the Victims of Hiroshima,K.潘德雷茨基)、《鼠疫》(The Plague,R.格哈德)、《胡志明日记》(H.W.亨策)这样充满了对现实世界与内心情感深刻表现的作品,但从总体上看,人类的情感世界在现代音乐的表现中被边缘化了却是一个很容易被发现的事实。人们似乎已经把纯粹的音响编织游戏与现代音乐的创作连在一起。在现代音乐的作品库中,与人相关的话题不多,冰冷、尖锐、紧张、支离破碎,缺少连贯、完整的情感流露,似乎成了现代音乐给人们的主要印象。我不是唯情论者,但无情的音乐世界是多么令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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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u7 t- e4 m( w( v" a 从总体上讲,在秦文琛的创作中,人始终处于中心位置,在他的作品里充满了主体对外部世界的感受,充满了人类对自我内心的体验,充满了对人类内心深处渴望的呼唤与发自心灵底层的情绪宣泄。5 U3 x- C/ d1 m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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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少听到像《唤凤》这样振聋发聩、催人泪下的现代作品了。难以想象,到底是失去什么东西,才能让人有那么感人肺腑、令人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呼唤。在这部作品中,作曲家赋予了唢呐这件乐器被人们严重忽略了的伟大性,从小号般的明亮与辉煌,管子般的凄凉、幽咽,人声般的柔美,委婉,到比单簧管与双簧管有过之无不及的灵巧,作品将唢呐的乐器性能发挥到了极致。从凄婉、柔美的诉说与内心的渴望开始,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呼唤结束,作品写出了人类发自内心底层的绝望呼唤。虽然旋律性因素在秦文琛的作品中不是很多,但在这首作品中,他采用了一种与传统的“歌唱性旋律”不同的“喧咏式旋律”,获得了比《江河水》有过之无不及的感人效果。( d! j* j) W9 D8 Y+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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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斥情感,而又追求深刻的表现性,是现代作曲家群中常见的矛盾。从创作手法上,他们常常在理性的支配下进行音响的编织游戏——其创作手法似乎是一种自律美学观的体现;但从表现目的上看(比如,从作品的标题来看),又往往具有鲜明的他律美学观的特征。手段是自律的,而目的则是他律的,目的与手段的错位,就难免使人对作品的根本审美追求是什么产生疑问,从而也就难免会使听众产生不知所云、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对一个作曲家而言,创作观念的混乱与审美追求的内在冲突,往往是产生蹩脚作品的美学根源。' H6 z- q) \# M$ n* d5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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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琛的作品是纯粹而执著的,在他的作品中感受不到创作观念的冲突,没有丝毫蹩脚的音响安排与造作的音响游戏;你可以感受到,他是以真实的内心感受来创作,表达内心最直接的体验;没有观念的限制,没有思想的犹豫,他的作品显现出一种在现代音乐中难得的专注、真挚,自然、朴实,清晰、流畅的风格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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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0 g' ?5 U- n 我并不了解秦文琛生活经历的细节,不知道哪些人生的体验影响了他的创作风格,但是知道他来自蒙古草原,便可以猜想草原的宽广对他的影响。他的作品给人最直接的印象就是宽广、宏大、大气磅礴。在《五月圣途》、《际之响》这样的作品中,秦文琛用音乐向听众提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你能够产生高原的宽广、大山的粗犷、宇宙的辽阔所给你的体验。几年前,当我初听作曲家刘湲向我推荐的意大利作曲家G.塞尔希(Scelsi, Giacinto, 1905-1988)的作品时,便被作品宏大的气势所震撼。在秦文琛的这些作品中,你不仅能够感受到那种比G.塞尔希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宏大、宽广、大气磅礴的气势与巨大的冲击力,而且在这些作品中,没有G.塞尔希的鬼秘、生冷;即便在秦文琛表现自然题材的作品中,你也始终能够感觉到人作为主体的存在。也许是自然与社会恶劣的现实生存环境,不允许小资气的无病呻吟与矫揉造作,也许是在广袤的原野上生长的人,天然地有着粗犷的力量,在秦文琛的音乐中,没有无病呻吟,没有似巧实拙的小发明,有的是真正让人起敬的深厚、宽广与粗犷的力量。- ^8 h; P3 W8 h4 j/ ~3 D1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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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文琛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沉静。在这样一个生活纷繁、丰富的时代中,保持这样的沉静是多么的不容易。一个放羊娃站在空旷的草原上,面对青山、绿草、白云、蓝天,少了太多市井的喧嚣,更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刺激,这使得他天然地拥有一种城里人难得的心灵的纯净。在秦文琛的作品中,我们能够体验到一种来自天然纯净的心灵才能拥有的沉静。也许这种纯净是因自然天成而拥有的,但是在市井的喧嚣与缤纷生活的诱惑中,保持这种纯净就太难,它需要强大的精神的定力;有这样的经历,更要有这样的精神定力,才能写出这样令人肃然起敬的沉静的作品。/ f& l' L# M2 H7 D7 @. d I7 y8 U
3 W$ a/ P2 k- I6 B) c 现代音乐解构了传统大、小调式后,如何控制音乐音响结构的统一性成为任何一个现代作曲家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十二音技术就是通过对一个人工音列的倒影、逆行等手法来保持基本音列与其变形之间音程紧张度相同的手法来达到这一目的。秦文琛则经常采用一种我权且称之为“同音控制法”的技术,这不失为一种简单而有效的获得统一性的手法。即在一首作品中大量分布着不同音色、不同音区、不同时值、不同力度的同音,从而使作品的音响在这种凝聚力的控制下获得统一性。与同音对统一性与凝聚力的控制相对比,在他的作品中有着极端复杂的音色编织、张弛变化、音区分配,加上大量微分音响的填充,从而不仅在音响高度统一的基础上把一个音的表现力发挥到极致,而且实现了简单与多样、永恒与变化、空旷与丰富、沉静与动力的多重审美表现效果的追求。使他的作品成为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的优秀现代音乐作品的典范。: Y9 P, m/ q+ z2 v#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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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表现宽广、宏大、沉静的内容要求下,在秦文琛的许多作品中,连续的音高序列进行与不同时值组合的节奏变化都不占有重要的地位,从总体来说,他的作品对音列与节奏型的使用是简约的。在秦文琛的作品中,音高主要不是作为连续的序列组织去使用的,这种组织结构在音乐作品中的结构与动力作用是不明显的。在他的作品中,经常能够看到用一个音作为整首作品的结构控制中心的手法;即便在其“喧咏性旋律”中,也基本上是以一个单音为中心的,其它音高则处于倚音的地位。音高承担起使作品获得统一性的任务,而音色、力度、张力与音区的变化则成为推动作品的动力核心。在秦文琛的作品中,节奏也不是作品中重要的结构与动力要素,大量的打击乐器也不是作为节奏要素使用的,而是作为音区、紧张度、密度与音色变化的动力性要素来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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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琛不是一个发明家,但是他的作品有新意。这种新意是来自内容表现与技术手段之间的完美配合。我想以上的技术手段是由他力图表现沉静、宏大、辽阔、永恒、庄严的内容要求决定的。《五月圣途》与《际之响》都具有这样的技术与内容特征。这也是秦文琛作品中明显的风格特征。- e0 Q o5 A' @9 g9 K" s/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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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听到,在秦文琛的作品中,音色与张力的控制是极为严格而精密的。可以说他的所有作品的音响都是高度复杂的,但他将音色及紧张度的变化与节奏及速度的变化严密而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即便在极端复杂的音响结构中,音色连接都极为讲究。以《太阳的影子 IV》为例,作品从弦乐的拉弦逐渐变为拔弹——保持了音色统一的同时,实现了发音状态的变化,然后又从拨弦引入了打击乐器——保持了发音状态的统一,实现了音色的变化,从而实现了两个对比很大的结构之间的平滑转换;在《幽歌II》号中,作品把音区的运用与音色的变化配合得非常的完美——从钢琴与小镗锣的衔接实现了音色在统一中的变化;在极端音区的音高与力度的巨大对比中,又通过采用相同的音高,实现了对比中的连续性;在《风月迭响》中,弦乐声部细分所产生的音色的特征与笙的音色良好结合……类似这样精彩的技术典范在秦文琛的作品中俯拾即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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