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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基维(PeterKivy)这本《纯音乐:音乐体验的哲学思考》是湖南文艺出版社的20世纪西方音乐学名著译丛之一,出版距今已有六个年头。虽说不厚,我觉得还得很耐心细致才能跟上作者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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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 L) |6 @2 T4 M; Y8 ` 作者是美国当代音乐哲学家,鲁特格尔大学的教授,著作颇多。本书与市面上许多音乐批评书籍风格迥异——我的意思是,比之简单结论,它更加重视分析方法与严密明确的推理过程,提倡在解决大问题时从很小的问题着手,仿佛与20世纪初盛行于英国等地(基于数理逻辑基础)的“分析哲学”一脉同承,旨在对概念本身的最终理清。但以此手法来说音乐,之于国内读者恐怕很陌生。8 G5 C- j$ I5 I3 {$ Y; v-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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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维带领我们探讨了几个根本性(也公认很艰难)的问题。其中一个即是,音乐究竟是如何让我们感动的?我想起博尔赫斯有过一句天马行空的话:“有人认为音乐需要乐器,那是荒谬的,如果我们的头脑里已经有了这样或那样的乐谱。”+ w; A/ |% E4 o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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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学者,基维的心态就不可以那么松弛了。他首先严厉否决了笛卡尔的“音乐刺激理论”——笛卡尔的意思是,音乐通过音高、节奏、音色等的变化从生理角度刺激我们体内的“动物元精”(espritsanimanx),从而有了使用瘾品般的愉悦或者悲伤。作者反驳说,将音乐视作某种刺激品的感官刺激论无疑是粗枝大叶的,婴孩与受过聆听训练的听众,感知深浅难道相同吗?不过他未直接给出答案,只将问题推到了一件事上:情感论者与认知论者间由来已久的冲突。前者坚持音乐唤醒了我们内心本来就有的情感,而在后者看来,具备认知能力才让人体会到音符所蕴的情感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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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 X9 s) a" p7 N* P/ B9 |$ U. L 听音乐时,我们保持单纯空荡的大脑更好,还是应从声音特征中认知到一些规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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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M1 W# \; S1 [1 |* F6 P 一个小问题的引入简单而犀利:当我们使用钟表时,想过了解钟表的原理吗?我们可以不了解,音乐却不一样。虽然谱上的句法特性最初只准备给演奏者,我们对音乐的理解,是能通过对感知、思考、欣赏(特别是语言描述)的过程加以证实与构建。换句话说,基维较赞成认知主义论,因为那是积极生长着的一种可动性。全书核心观点由此端出:鉴赏通过理解加深而增长,虽然有时会很消极(当聆听经验不完美),我们仍应坚持。/ B5 O+ j# I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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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笔者读过关于奏鸣曲发展史的一段话,大意是,奏鸣曲具备的丰富内在关系,让“一般爱好者和内行之间显出重要差别”,如清晰的调性布局、严整结构、乐思发展等,开始让听众群有了高低分野。可是,作品的深刻性是否一定来自于技法的高低呢?基维也是狐疑不定:“我们常会称呼对位法很有深度,而过于轻松的小夜曲很少被这么叫,其中有无美学的原理?我认为,在一定规定的风格范围,创作者对音乐之可能性做了完善的探索,就该承认其‘深度’了。这是从技艺方面衡量。若我们转而观察最伟大的作品,往往倒会发现,技艺固然好,然而技艺与音乐风格的最佳融合——竟让我们意识不到技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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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Z( t- E; h4 R! d+ P9 y9 T 他开了个小玩笑:主题涉及“宇宙”,一定比涉及“营养”来得有深度吗?《平均律》之深度除了形式上的尽善尽美,主题好像也并不在高深的宇宙里,基维的回应意味深长:“我说不出,还是再弹一遍《平均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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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许多大作曲家都拒绝谈论自己的作品,大家说瓦格纳“写出了太阳底下的万物,唯独不谈创作”。不熟悉他性格的人会觉得那是过于自信,只有评论家马吉话糙理不糙:“瓦格纳没有说什么,原因只能是:他说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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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鲁伯著、陈鸿铎教授译的《第二版MGG“音乐分析”词条》里提到,中世纪音乐理论多与哲学、宇宙学思维经验相联,而近代音乐学者希望将一些纯粹现象学层面(和声学、对位和曲式学)的东西转换成一种可理解的概念体系,并使之尽可能与作品逻辑相关。诚实地说,作者的落笔有着申克分析学派的深厚功底,但对细节太过纯粹执著的态度,反成了一种非此即彼的逻辑游戏,在文字上容易把真实见解给“绕”进去,末了难免双手一摊:“不可说”。$ Z1 h+ P) Q* x4 n' L% R5 `
, J0 L# ^: ^5 t% c3 D/ R 格鲁伯的此话甚佳:“一种不带任何美学观点或摆脱了一切束缚的音乐分析是不存在的”,因此还是适应彼得-基维这样的“绕”为好,因为回家时即便双手空空,一整天的林间游荡之后,我们毕竟熟悉森林本身更多一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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