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 (杜克司奈斯)
《在流放地》 (卡夫卡)
《伊豆的歌女》 (川端康成)
《南方》 (博尔赫斯)
《傻瓜吉姆佩尔》 (辛格)
《孔乙己》 (鲁迅)
《礼拜二午睡时刻》 (马尔克斯)
《河的第三条岸》 (罗萨)
《海上扁舟》 (史蒂芬·克莱恩)
《鸟》 (布鲁诺·舒尔茨) 我难以忘记1980年冬天最初读到《伊豆的歌女》时的情景,当时我20岁。我曾经迷恋于川端康成的描述,那些用纤维连接起来的细部,我说的就是他描述细部的方式,他叙述的目光无微不至。川端康成喜欢用目光和内心的波动去抚摸事物,他很少用手去抚摸,因此当他不断地展示细部的时候,他也在不断地隐藏着什么,被隐藏的总是更加令人着迷。这样的品质也在卡夫卡和马尔克斯,以及其他更多的作家那里出现,这也是我喜爱《礼拜二午睡时刻》的一个原因。
加西亚·马尔克斯是无可争议的大师。《百年孤独》塑造了一个天马行空的作家的偶像,一个对想象力尽情挥霍的偶像,其实马尔克斯在叙述里隐藏着小心翼翼的克制,正是这两者间激烈的对抗,造就了伟大的马尔克斯。《礼拜二午睡时刻》所展示的就是作家克制的才华。
卡夫卡的作品,我选择了《在流放地》。这是一个使人震惊的故事,一个被遗弃的军官和一架被遗弃的杀人机器。卡夫卡这部作品留在叙述上的刻度最为清晰,我所指的是一个作家叙述时产生力量的支点在什么地方?他是如何用叙述之砖堆砌了荒诞的大厦?在对那架杀人机器入微的描写里,这位作家表达出了和巴尔扎克同样准确的现实感,正是这些拥有了现实依据的描述,才构造了卡夫卡故事的地基。
布鲁诺·舒尔茨的《鸟》和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的《河的第三条岸》也是同样如此。《鸟》之外我还选择了舒尔茨另外两部短篇小说,《蟑螂》和《父亲的最后一次逃走》。我认为只有这样,在《鸟》中出现的父亲的形象才有可能完整起来。我们可将它们视为一部作品中的三个章节。舒尔茨赋予这个“父亲”的,差不多是我们文学中最为灵活的形象。他在拥有了人的形象之外,还拥有了鸟、蟑螂和幸福蟹的形象,而且他在不断地死去之后,还能够不断地回来。
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在《河的第三条岸》里塑造了一个父亲的形象,他只是在自己的形象里越走越远,最后走出了人的疆域,有趣的是这时候他仍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永不上岸的父亲,使罗萨的故事成为了一个永不结束的故事。
辛格是我选择的第三位来自犹太民族的作家。辛格笔下的人物总是难以摆脱流浪的命运,这其实是一个民族的命运。不同的是,卡夫卡和舒尔茨笔下的人物是在内心的深渊里流浪,辛格的人物则是行走在现实之路上,他们都是迷途的羔羊。《傻瓜吉姆佩尔》是一部震撼灵魂的杰作,吉姆佩尔的一生在短短的几千字的篇幅里得到了几乎是全部的展现,他的名字因为和傻瓜紧密相连,他的命运也就书写了一部受骗和被欺压的历史。
鲁迅和博尔赫斯是我们文学里思维清晰和思维敏捷的象征。《孔乙己》和《南方》都是叙述上惜墨如金的典范,都是文学中精瘦如骨的形象。在《孔乙己》里,鲁迅省略了孔乙己最初几次来到酒店的描述,当孔乙己的腿被打断后,鲁迅才开始写他是如何走来的。孔乙己摸出四文大钱后,令人战栗的描述出现了,鲁迅只用了短短一句话:“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是用这手走来的。”
《青鱼》和《海上扁舟》在二十年前就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文学。直到现在,我仍然热爱着它们,这并不是因为它们曾使我情窦初开,而是它们让我知道了文学的持久和浩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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