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歌唱家

254969084 · 发表于 2015-7-21 10:50:51

有时候，一帮朋友晚上也唱唱歌，我们经常去的是那个小小的歌厅，所以，能够经常看到一位老人在唱歌。

　　刚开始，我们心里难免不嘀咕，哎呀，这个老人哪里有这种爱好？夜里不带孙子，不看电视，不早早睡觉，居然跑到歌厅来凑热闹，似乎有点不合适。而且，像他这把年纪，还能够唱出什么名堂来？却不知，老人是有杀手锏的，没有杀手锏，恐怕也是不会来此一显身手的。莫看老人上了一把年纪，其嗓子丝毫也不输我们，甚至，比我们强五里路还不止。且中气十足，声音高亢，嘹亮，都唱在节拍上。尤其是，老人还竟然喜欢唱京剧，这是我们没有料到的。他唱样板戏里杨子荣的唱段，还唱郭建光的唱段，等等。一路杭杭杭地唱起来，唱得有滋有味。这是开不得玩笑的，我们都不唱京剧，它太难唱了，都唱不好，所以，都选择唱流行歌曲，邓丽君啦，张学友啦，还某某某某的啦。老人却喜欢唱京剧，一口气居然还拖得蛮长，真是越唱气势越足。他一手抓着话筒，一手还不断地辅以动作，真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很可爱的一位老人。唱罢，气不喘，还面带着得意的微笑。于是，我们的掌声就响起来。

　　其实，我们还有点担心，怕他一口气上不来，那就麻烦了。当然，我们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不能不让我们这些后辈感到惊讶跟佩服，当然，还有丝丝惭愧的意思。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过像他这种年纪的老人来唱歌—尽管我们还不晓得他的年纪。我们都纷纷说，如果我们也到了他这个年纪，恐怕是路也走不动，山也不能爬，当然，也不能像他站在这里杭杭杭地唱京剧了。是的，老人一身利索，腰板挺立，脸色红润，一头白发，个子不高，像一座铁塔，况且，来去无需家人陪送。我想，老人家可能就住在附近吧，不然，像这种年纪的人夜间外出，家人是不会放心的。

　　每每看到他有这般好身体，真不晓得他吃了什么补药。好几次想问他的养生之道，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还有一点，我们谁也没有问过他的年纪。因为我们也懂得遵守社交规则，别人的年纪跟工资是不能问的。

　　老人白天在做些什么，我们有所不知。而到夜晚，他是很有规律性的，八点多钟来，唱到十点准时走人。快到十点时，老人就会不时地看看墙壁上的挂钟，似乎生怕超过了时间，好像还要去赶场子。我们说，老人家，还唱唱吧，时间还早着呢。他说，已经到睡觉的时候了。说罢，起身走人，还微笑着向各位业余歌唱家招招手。然后，轻轻地推开门，把一条结实的身体送进夜色。

　　我们唱歌有时包场，有时不包场。如果不包场，我们就跟其他的业余歌唱家轮流唱。这些业余歌唱家，由各色人等组成，包括男女老少。老人呢，谦和得很，从不倚老卖老，没有轮到他唱，他就悠然地坐着喝茶，笑着拍手，给大家很大的鼓励。我们如果包场的话，其他人是很懂味的，推开门，脑壳一伸，看看我们，轻轻地说，哦，包场了。然后，带着几许失望跟遗憾无声地消失了。其实，这些人我们虽然也熟悉，我们却不会挽留的。而对于这位老人，我们的态度则不一样，只要他花白的脑壳在门缝出现，大家都会高兴地叫道，老人家，快进来啰。老人笑笑，也不讲客气，一脚就干脆地“摛（chi）”进来。

　　老人姓氏，我们不知，都称之为老歌唱家。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临走时，悄悄地问歌厅老板，哎，老歌唱家多大年纪了？

　　答：八十七。

　　厉害吧？嘿嘿。

　　姜贻斌，湖南省作协副主席，上世纪90年代被誉为“文学湘军七小虎”之一。邵阳人，当过知青、矿工、教师、编辑等。著有长篇小说《左邻右舍》、《酒歌》、《火鲤鱼》，小说集《女人不回头》、《窑祭》、《追星家族》、《肇事者》、《最高奖赏》、《黑夜》、《白雨》等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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