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我在青浦文化馆工作,一天下午,正逢潘振声返乡路过,来到文化馆走访,于是我们促膝长谈。从青浦赵巷田歌的搜集,到儿童歌曲的创作;从《卖报歌》的民族风格到《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民歌养料汲取……我说:“潘老师,你创作的优秀儿歌,我女儿很喜欢歌唱。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甚至是几代人的成长。您的儿歌创作运用了儿童喜爱的语言,而毫不做作。那轻松明快的旋律,儿童非常喜欢,愿意传唱。”他谦虚地点了点头说:“你过奖了!国外有些经典的儿童歌曲,像《雪绒花》,就流传了一二百年,现在还在被人传唱,好的歌曲都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如果我们过分强调‘寓教于乐’,可能导致有些作品‘教’多而‘乐’少,缺乏童心和童趣。如果我们用成人的思维代替儿童的思维,那注定是不会受儿童欢迎的。创作者应该走进孩子们的心里去,多聆听孩子们的心声,多创作些富有时代感、节奏感、地域性强的儿歌。只有这样,音乐作品才能赢得孩子们的喜欢。”潘振声的一席话,让我得益匪浅,至今难忘。后来,我根据青浦的实际,运用青浦田歌的音乐元素,在全区组织音乐爱好者创作了一台既有地域特色,又有时代特点的《水乡现代风》声乐作品,受到了当地民众的欢迎。这场民歌创作的专场演唱会,由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星期广播音乐会”现场直演,传播于海内外。
“花儿”,独特的旋律 1958年,潘振声来到了刚成立的宁夏回族自治区广播电台工作。对于喜爱音乐的人,宁夏又是一块创作的热土。潘振声对宁夏的“花儿”和家乡的田歌一样,到了痴迷的地步。 潘振声在宁夏生活工作了33年,他为宁夏写了100多首歌。这片朴实的土地,与家乡青浦一样,给了他无数的创作灵感。他初来乍到,便数次下工矿、到农村采风,熟悉和搜集当地的“花儿”民歌,掌握那独特的旋律。他仅用10天功夫,便创作出《歌唱宁夏》的歌曲。 上世纪的60年代,潘振声经常去宁夏盐池等地收集整理当地的民歌。他发现农民传唱的许多歌只有一两句,断断续续不完整。为了便于这些民歌更好地传承和发展,潘振声对它们进行了再加工,将其完整化,抢救性忠实地记录了即将失传的民间音乐,改编了《幸福大路共产党开》《数花》等民间歌曲。他还为吴忠回族地区的民歌《船工号子》、海原回族地区的信天游《上河里鸭子下河里鹅》编过曲子,让传统的“花儿”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彰显了山的粗犷、水的细腻和人的豪放。潘振声觉得宁夏的“花儿”和青浦田歌一样,是人们真情的流露,生命的呼喊,是最深挚的人生宣言,让人如沐甘霖。听一首好的“花儿”,犹如让人“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唱一首好的“花儿”,让人天天都有阳光灿烂的好心情。有了对“花儿”的深刻了解和扎实把握,潘振声还为宁夏电视台的《绿窗花》谱写了歌曲,把生活在沙漠上孩子们盼望绿色的心情,准确而又生动地表达了出来,获得了当年全国少年儿童MTV大赛的金奖。2007年,他创作的《贺兰贺兰》和《大漠蛙声》,都是歌颂第二故乡宁夏的华彩乐章。奥运会前夕,他创作的《我爱福娃》和《你好,色俩目》,成为他送给宁夏孩子的最好礼物。而他创作的《六盘山高黄河宽》,让人们感受到宁夏“花儿”的浓郁的地域风味和巨大的艺术魅力,这是潘振声致力于“花儿”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和传承的结果。 “文革”期间,潘振声虽然中断了音乐创作,但他利用这段时间,整理了自己创作歌唱宁夏的百余首作品,把它刻制成蜡板,编印成《宁夏的花儿塞上的歌》歌曲集。让宁夏川的秀美、六盘山的雄奇、黄河岸边的船工、望远桥头的少年,融进民间的“花儿”之间、时代的“旋律”之中。 1991年,潘振声离开宁夏后,他心中仍然飞翔着“花儿”的旋律,用音乐符号表达他对宁夏的深情。他爽朗地说:“无论是以前,还是今后,只要宁夏人邀歌,我来者不拒。一来我爱这里,熟悉‘花儿’,写宁夏的歌对我来说是信手拈来;二来宁夏人民给我的太多,这是我应该做的。”
儿歌,毕生的追求 一个人,一旦迷恋了音乐,是会上瘾的。潘振声退休后整天哆来咪、咪来哆,从以前“专夜作曲家”变成现在的“专业作曲家”,他创作不停,退而不休。2000年以后,他老当益壮带着笔、本子和录音机常常奔波于祖国的少数民族地区采风不辍。在采访过程中,潘振声发现我国56个民族中,至少有30多个民族的孩子没有儿歌唱。我国绝大多数儿歌都是为汉族儿童创作的,反映的是他们的生活。而少数民族孩子的歌曲,往往被音乐家忽视了。潘振声决定在有生之年,为56个民族的孩子分别创作儿歌,让每一个民族的孩子都有歌可唱。他整整花了两年多时间,像田间的农民那样,起早摸黑,辛勤耕耘,基本完成了具有各民族特色的儿歌。《56个民族新儿歌》的出炉,赢得了全国少年儿童的喜爱,受到了全社会的盛誉。 退休以后,潘振声确立了养生之道,坚持四个字,即“气死活该”。他认为人不可生气,生气是为难自己。他用音乐调理心情,主张创作歌曲的人思路要宽、音域要宽、心胸更要宽。只有娱己,才能娱人。如果梳理一下潘振声创作的歌曲名称,便可知道他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正能量:《幸福的种子寄远方》《快乐的音乐会》《鲜花开》《春姑娘》《彩虹桥》《甜甜蜜蜜的歌》等。这一首首、一曲曲,传递着奋发向上和蓬勃昂扬的文化力量。他还与时俱进,专门为打工者的孩子们创作了《好日子》的儿歌,鼓舞他们健康成长。 对于儿歌创作,潘振声有一套自己的创作理论。他始终坚持“音乐的主题要来源于生活,没有生活的积累,不能动笔。而发展主题要靠技巧,要了解孩子的音乐语言。儿歌受不受欢迎,要到孩子们的歌声里去检验。”对于民族音乐的继承创新,潘振声则认为,民间音乐会要注入时代的元素。他曾形象地说道:“民族音乐是纵线,时代特征是横线,两者的交叉点必须对准,对接好了,歌曲肯定受欢迎,才会流行。”“若是一首歌曲不能流行,生命力不强,是没有纵线,缺少民间音乐的元素根基,那样的作品想永留人间,是不可能的。”他还说:“中国的琴棋书画,是古代教育人的主要方式。其中,琴就是指音乐教育,中国儿歌从诞生起就承载了很多德育的内涵。” 2009年5月14日,潘振声走完了他的音乐人生。在追悼会上,家人按照他“我死后不要放哀乐,就放《一分钱》和《春天在哪里》的音乐”的遗嘱,播放着他创作的、已成为世界儿童乐坛中“名曲”的《春天在哪里》。潘振声一生为我国的儿童音乐事业奋斗,他用音乐,表达着对儿童、对春天的深情和厚爱,成为新中国儿歌艺苑中的辛勤园丁。他那创作的富有优美旋律、活泼节奏的儿歌,深深地烙进了一代又一代少年儿童的心中,潘振声的儿歌作品,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 每年的3月21日,是世界的儿歌日,今天缅怀潘振声,并呼唤出现更多让孩子们口口相传的儿歌,是我们的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