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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T% R/ c7 y 虽然通感被公认为是全人类所共有的一种心理现象,并且实际上西方早在亚里士多德时期就已经注意到视触觉向听觉挪移的现象,提出声音有“尖锐”和“钝重”之分,荷马史诗直至后来的西方现代派作家中也都广泛地运用通感。但西方人联觉涉及的范围是相当有限的,多以视听觉的转移为主,以康德、黑格尔为首的西方哲学家只承认视、听二感官是具有认识功能的审美感官,奉行“眼耳独尊”,其它的“近于机体之官”则完全与审美无关。0 N" ~/ X" V6 ]! [. [,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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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中国人联觉涉及的范围则相当广泛,视、听、嗅、味、触都会畅游无阻地彼此沟通,在中国人的审美心理中,通过五官整合甚至超越五官的审美方式已然成为一种自觉。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以中国人为代表的东方式的通感审美方式为世人瞩目,中华民族则以审美感受中通感的发达而著称,这一点在中国人的音乐审美中也得以集中的体现。% x" q( p$ j6 I! K, Q0 ]1 x9 h7 m
7 w p, X @7 p( g 探其根源,首先源于中国人传统思维方式中立足于整体出发、重视直觉体认形象思维、取类比象的特征,这一特点导致理论、逻辑思维的相对滞后,容易停留在经验论。“象”在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中国人广泛运用取类比象的方法,通过物象表达“意”,得意而可以忘象,超越经验而获得直觉体悟。但直觉体悟又难以言传,一落言诠,便又回到了经验论的体系中。经验论习惯以旧的经验比况、理解新事物,把它纳入已有的知识体系中。这种思想体系,首先要求学者学会触类旁通,举一知十的类比、联想和运用艺术。“比”、“兴”手法的广泛运用就是一个例证,它不但是文人学士自觉遵循、普遍采用的艺术手法,也是一般民众(基本目不识丁)都能熟练运用、表情达意的工具,如在信天游歌词中的普遍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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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经验综合型的主体意象性思维的发展过程中,道家、佛家起了重大的作用。如道家就尤为讲求直觉、顿悟,追求一种与天地共游、与宇宙同在的精神境界。要求清除一切欲念、使自身无思无虑,而直接用身心去体验宇宙的道,所谓“无思无虑始知道”(《庄子-知北游》)。而禅宗则提出“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顿悟法,把直觉思维发展到极点,以“无念为宗”、“无思为思”,在超时空非逻辑的精神状态下实现绝对超越,进入本体境界。在禅宗中,表现混融超越的象外之意就成为追求的根本。所要揭示的是“佛学九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五官统识、末那识、阿赖耶识、阿摩罗识)中“第六识”以上的审美及生存体验。由于前五识都是常规体验,而自第六识起的这些体悟都已超出了传统五官感知的功能,是越来越精纯复合的人生与宇宙体悟,涉及的完全是圆融而不可分割的心象体悟,内蕴极其丰厚,其中也展示了“通感”走向高级层面的历程。所以,仅靠视听挪移、感官感知转借一类浅层“通感”手法不能触及核心,必须进入以心感知的“通感”深层方有可能整体揭示那一份圆融“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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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 w8 G) f& K1 D 以禅僧和道士为代表的这一群体在人生审美顿悟型“通感”体验层面开掘极深,使“通感”在深层体验上迅速丰厚起来。打破一切时空界限、打通感官分工界限的心灵直觉体验。在混沌空明的灵境中,“心”是统贯一切的主宰,要求超越感官界限,把各种感觉打成一片,混成一团。如道家著作《列子-黄帝篇》中记载列子告诉尹子,他学道九年后方达到“耳目内通”:“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的境界。也就是《仲尼篇》中所载的“老聘之弟有亢仓子者,得聘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道家耳视而目听的悟道经验,与佛教中“诸根互用”的思想,如《大佛顶首愣严经》卷四之五:“由是六根互相为用,可以‘无目而见’、‘无耳而听’、‘非鼻闻香’、‘异舌知味’、‘无身觉触’”、“耳中见色,眼里闻声”(释晓莹《罗湖野录》)。道佛所共同倡导的这一种忘耳目的超思维与“内通”、“互用”观念,对中国古代艺术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之逐渐积淀为一种自觉的审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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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L* h* V( K4 s4 o5 n 在中国的艺术美学中,五官的审美感知是平等对待、整体合一的,共同追求“六根归心,九识无碍”,将人提升到与自然万物为一的生命体悟层面,并无高级、低级之分。比如被康德、黑格尔视为“女性化”、“身体化”的低级感官的味觉就非但参与了多觉的通感审美,而且还被视为是中国人审美感知的重要源头之一。对于这种东方的审美方式,黑格尔在对比了欧洲的审美特征之后曾做过这样一番评说:“东方人更强调的是在一切现象里观照太一实体和抛弃主体自我,主体通过抛弃自我,意识就伸展得最为宽阔,结果就达到了自己消融在一切高尚优美事物之中的福慧境界。”这种审美心理上的差异,从本质上来说,主要还是源于中西不同的哲学基础,即中国美学是以体验论、而西方是以认识论为哲学基础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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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中国古人受形成于春秋末的气化论的影响,在感觉思维中超越了五行的具体限制,将天地人等一切都置于六气之下,气化之中。人们的视、听、闻、嗅等都为气所降,赖气而生。气成了宇宙万物乃至人的生命之所在,也成了审美艺术生命之所在。“气化决定了感觉思维的特点及其关系的特殊理解。‘气在口为言,在目为明,在耳为聪’,孤立的口、耳、目不能言视听,……在五行气化之上使人成了生命之躯。感、知、思、虑皆因一气之贯通而有了活力,成了生命系统的气化部分,开始与西方有关感觉思维的认识明确地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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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1 d' E {: N' M 中国人就是这样从“六气统一”、“一气贯通”、“天人合一”的整体模式出发,把人和自然界、社会看作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习惯于融会贯通地加以把握,来实现着文化的整体功能。中国音乐审美的核心也是注重全息化的整体经验,具体表现为注重经过动觉、触觉、味觉、嗅觉等多觉贯通地获得全息化的整体艺术感受与人生体验。所以有人说,如果西方称“音乐是听觉的艺术”,那中国音乐则就不仅是听觉的艺术,还是动、触、味、嗅等“多觉”的艺术,并最后都归于“心觉”的艺术,所谓“心统五觉”。所以,在中国有“大乐与天地同和”(《乐记-乐论篇》)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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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Y, q7 L3 J; x& O# K 其次,由于自古以来,中国的传统音乐与其它的姊妹艺术自萌生之初就有着天然的密切联系,发展过程中又高度地融合在一起,体现为综合的艺术和艺术的综合。而各种艺术门类之间所固有的融合趋势与人的心理规律又存在着某种同构关系,若是要使得各门艺术之间或同一艺术形式的不同内容之间的相互融合成为可能,则必须依靠通感能力的树立与运用,才可以沟通多门艺术、使之相互为用。所以,中国艺术的高度综合性也成为中国人音乐审美心理中通感能力发达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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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5 n5 f4 E! ]1 T ]1 n/ b 中国的诗、书、音乐、舞蹈等艺术种类都自然地融合为一体,所谓琴、棋、书、画不分离。如中国的艺术受“共生性”的影响,都体现为注重线条的游动,就书法而言,它与中国画体现为一样的基本手段,都是用线条使空间的画面时间化,使其流动、婉游,使观者也在心与目的游动中领略其中的韵味,这正是中国书、画共同的妙处所在。中国的书法与舞蹈也近若姻联,“舞蹈中的纵横跳动,旋转如风,与书法中的如走龙蛇、刚圆遒劲具有弹性活力的笔墨线条、奇险万状、连绵不断、忽轻忽重的结体、布局、那攸忽之间变化无常、急风骤雨不可抑制的情态气势,”都相互形成了一种异质同构。所以也有人说书法也如这“纸上的舞蹈”。+ E8 `( v2 m7 j% E$ n% s2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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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书法作为抒情达性的艺术手段,在发展与完善的过程中都强调了作为表情艺术的特征,其审美实质和艺术核心都是体现了一种音乐性的美,与音乐共为中国传统重旋律、重感情的线的艺术。如中国民间音乐中的“鱼咬尾”技法就呈现出与书法相似的一种连绵不绝的动态,宛如一条游龙蜿蜒而行,运动之轨迹也没有边角。在游动过程中,“鱼咬尾 ”的实现是通过句与句之间的同音重复的无骨相连,这与书法中狂草连笔的一笔挥就、一气呵成有着共同的心理基础与审美特质。有人说书法是“凝固的音乐”,这一点在草书中反映的尤为明显和强烈,两者保留着时间点的变化运动,有着共同的连续性、节律性、完整性的结构特点。在中国,书法与音乐都是生命的艺术,都讲求“气息宽广、一气呵成、气脉通连、隔行不断”,笔断、声断而意必连。就“鱼咬尾”而言,也有人说它是一种极富于书画写意性的旋律发展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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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u/ L7 \ 而书、画与其它学科门类综合、共生的例子也是频频可见:如唐代大书法家张颠就曾因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而“笔势益振”,怀素听嘉陵江水而有悟于草书,吴道子观裴舞剑,而悟绘画之道。以及前文所说的海粟大师观京剧而将国画中的诸风格、流派、意境与其相对应,都是因与其它艺术综合而有感于物、有悟于心的例证,一时传为千古佳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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