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花开谁来摘（三）

苏梨婳 · 发表于 2014-8-24 14:00:55

  晚风起，棠梨的裙子荡漾起来。她想，明天不就是明年了吗？只是棠梨不曾想，还没到明天，他们就又再见了。  她跌跌撞撞的跑过三条小巷。漆黑的夜里她看不清，节日彩灯的微光仿佛来自天际。新衣上溅满了泥泞，眼泪和着鼻涕一起流。她敲开他家的大门，不顾他的惊讶抱紧他放声大哭。
  他想，年三十再如何热闹喜庆，都不必她一声哭泣重要。
  而她想，原来她是会害怕的。碎了满地的瓷器渣子，无力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娘亲，一脸怒容的爹爹，一旁偷笑的姨娘，一切都使她害怕，她紧抱着他，像是紧抱一根救命稻草。
  他抱了她在自己的床上睡下。红肿的眼皮让他心疼，他轻抚她的脸颊，才离开不过以一小会儿，怎么就哭成这样呢？该让他如何放心？他向下人要了一小块冰，裹在厚厚的帕子里敷上她的眼。若是她明早起来，看见自己肿起的双眼，只怕又会大哭大叫吧。他的小棠梨，是最爱美的呀。那夜，她睡得安详，他亦安心。
  她不想回家，他便亲自去拜访了她的父母，让她在自己家住下。她无心玩闹，他便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她食欲不振，他便放下将军之子的身份去了城里最大的食楼学做菜，只为她能多吃一点点。
  梨花含苞欲放的时候，她说：“楼破，我想学琴。”他覆在她发上的手一顿：“怎么会突然想学琴了”“你不是喜欢琴吗？我想看看你喜欢的东西是怎样子的。”他笑，带她去了琴房。一屋子的素琴摆的整齐，一丝不染。他说：“我把我最喜欢的琴送给你。”
  梨花香谢满园时，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家。爹爹已经休了所有的姨娘，发誓此生只待娘亲一人好。她在楼家的大门口，紧紧抱住他，舍不得离开：“等我学会了一百首曲子，你就来娶我好不好？”他揉她的发，郑重的道一声：“好。”那厢，楼夫人含笑看着他俩，感叹：“也算是一对璧人了。”棠梨上了马车，怀里抱着他送的琴，心里不舍却也欢喜。重重的车轱辘压在一块块青石板上，他站在门口望着她远去，他想，分量真是不轻呀。
  时光易逝，诺言难老。园里的梨花香了三次，也谢了三次。她早已回了不止百首曲子，更学会了填词作画，品茗下棋。出落得日渐水灵，让家里的门槛都快让媒婆踏破了去。
  她细细魔了墨写信，让丫鬟给楼破送去，自己一个人化了一整套胭脂装，心中忐忑。她在家里等啊等，等到夕阳都没了影儿，才等来一封封了腊的信。她用细柳条儿将腊刮开，楼破送的每一样东西，她都是舍不得的。可看完了信，她却又恨不得将这信撕碎了去。
  好你个楼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去了边塞。等你回来了，看我还理不理你！
  但她又怎会知道，他这一去还能否回的来呢？
  满园的梨花落了大半，她不敢置信的起身。脚步匆匆，裙摆拂过琴身，就那样跑了出去，竟是连装也顾不得梳了。她慌张的跑着，跑过那三条小巷，直到远远看见他家宅子才慢下来。
  他的灵柩轻轻巧巧的撞入她的眼里，孤零零的，恍若隔绝了尘世。有泪滴在面前的青石板上，她忽然觉着，今年的春天，怎么会这样的冷？那个说好了的，护她一世长安的人，为何不来替她添一件寒衣？
  满园的梨花终是谢尽了。恍然间，回忆交错，东门桥嫩柳旁，楼家的大宅前，他温文如玉，向她伸出手来，”棠梨，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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