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早春三月，满院的梨花开得正好。有蜂与蝶打着圈儿在花间嬉戏，沾染了一身的花粉，飞得迟缓。风起
，棠梨就那样坐在树下拨弄那把随了她四年的琴，任凭梨树抖落一树的花瓣，飘落在她身上、琴上。
琴音奏起，惊落了弦上一抹亮眼的白，柔和了晨光里嘶鸣不停的雀。曲折的回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声，
把上了年纪的檀木踩得“吱呀”响。“小姐。楼公子，楼公子他……”丫鬟急急的喘息，努力平复因刚才
的匆忙而乱跳不止的心脏，“楼公子他回来了。”琴音未歇，棠梨缓缓道：“他回来了又如何？”“是楼
公子的尸体回来了！”
拨弦的手指顿住，有那么一刻，纷扬的梨花落得厉害。好似一眨眼，就覆上了整把琴，措手不及。
（一）
十岁的棠梨，本还不像如今这般安静的。不会弹琴，不会作诗，不会女红。女儿家该会的，她一样不会
。反倒是爬树、掏鸟蛋、捏泥巴这些小子们的活动，她一样没落下。甚至，她还成了个小小的孩子王。与
周围街道的“王”们打架，抢地盘。
遇见楼破的那个午后，阳光正暖，东门桥下的河边柳，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像是七十岁的老翁喝醉了
酒。棠梨不是老翁，更没喝醉酒，却也摇晃着瘦小的身子走在河边，是跟在楼破身后的。
那天的“领土之争”棠梨输得很惨，连她这个“王”都被推到在地。年纪小一点的孩子直接被吓得哇哇
大哭，可是棠梨没有哭。她只是在想：弄脏了娘亲新给她织的白裙子，回家又该被骂了。
楼破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棠梨面前的。十四岁的他已比一群孩子高了不少，但身上却透着一股子书生的
气息。是棠梨讨厌的气息，想那个刚娶了姨娘的爹爹一样讨厌。
可也就是他，扶起地上的棠梨，义正言辞的指责另一个男孩子：“你们的爹娘没教过你们，不能欺负女
孩子吗？”虽然文弱，但身高的优势好歹让孩子们害怕了，“你们还不赶快回家去？”孩子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一窝蜂的作鸟散了。只留下一个脏兮兮的棠梨和假装强势的楼破、
春风又起了，吹起了棠梨斑驳的裙子和温软的柳条儿。棠梨瞪着眼问他：“你怎么就让他们走了呢？我
还没跟赵宝儿算账呢，那家伙是个叛徒！”楼破莞尔：“你怎么知道他是叛徒呢？”“你真是笨，刚刚就
是他推的我呀！”
“哎，你跟着我干嘛呀？”楼破转过身，问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从东门桥到北大街，棠梨
一直跟在楼破身后，走了足足有三条小巷。“娘亲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刚刚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真的？”“其实是我的裙子脏了，穿回去要被娘亲骂的。你家里有裙子吗？”“没有，可是我家旁边
卖茶叶蛋的谢仙儿家里有。我可以帮你借一条。”“那好吧……”
午后的阳光那么暖，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映出两道影子来，一高一矮，一静雅一活泼。很久之后，安静
下来的棠梨会一个人从东门桥走到北大街。那三条小巷那么长，她走了好久好久却还是看不到尽头。可那
三条小巷又那么短，走完它，就仿佛走完了那些欢乐的，有他陪伴的所有时光。
送她回家的路上，棠梨依旧欢乐的踩着一块块清凉的青石板。她想，楼破是她的新朋友，虽然这个朋友
不太爱玩闹。作为他的朋友，她有责任让他跟自己一样快乐。于是她问：“你们家是将军府，那你以后会
当将军吗？”楼破对她笑笑,道：“或许吧，我更喜欢读书。”棠梨“哇”的一声大叫，揪着辫子抗议：
“读书才不好呢。娘亲整天念叨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什么的，烦死了！”“你娘亲念这个干什
么，你不是有爹爹吗？”“我当然有爹爹了。唉，不管她哪，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放大。虽变了形，却始终跟在两人身边，像是她名字里，那朵永不散去的棠梨
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