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脸

帽子上的盐 · 发表于 2013-7-1 10:26:27

临近傍晚，1路公共汽车还在城市里缓慢地行进，夕阳洒进车厢里，印照着每一张沉默的脸，这些脸中，偶尔会彼此凑近过去，旁若无人的陷进他们称为怀抱的东西，而洒在另一张脸上的夕阳余辉，在这两张脸的掩映下一点一点的减少。这张脸，开始在暗淡中寻找视线，可找来找去，不是碰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就是别人留下的冰冷的后背，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任由别人挤上挤下，有一次，一个屁股在他脸上磨来磨去，这张屁股急着下车，都没注意下面还有一张脸，等这张脸睁开眼睛，屁股已经走下车厢，托着行李扬长而去了。他只好看着远去的屁股叹气，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过后这张脸逐渐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仿佛可以放入一枚炸弹，即使有人不小心引爆，他也不顾虑了，因为他在车上的日子已经两天两夜，累的眼皮都快要掉下来，他在车厢的移动中都能做梦，梦的全是被追被打，这些梦一闪一闪，在他不安的睡眠里兴风作浪，有时睁开眼，灭掉一个梦，另一个梦马上乘虚而入，他在一个个梦的衔接处都会看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脸，这些脸为何要存在，他一点也不清楚，他们围过来，要从他脸上要一点表情，至少是一点，否则他们就确认他已经死亡。就像他小时候呱呱坠地，围着他看的脸一样，要从他脸上要表情，以证明他是多么惹得他们的怜爱。
      在拥挤中，他模模糊糊记得重新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至于是自己滚过去还是被别人挤过去的，他一点也记不清了。好像有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停了一下，在他眼睛里仔细的张望，似乎要从这双眼睛里挖出一段记忆，好安放在自己日渐平庸的生活里，使自己那干瘪的眼睛因认出一个人而放光，显然，她得不到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填补，她放眼窗外，看见窗玻璃印出自己的脸，她神秘的一笑，掩埋了自己的空虚。
   到站了，他最后一个走出车厢，司机跟他招了招手，让他回去拿走自己的包，他手里拿着背包，恍惚的不知所以，街灯早就亮了，照着地上的水印，照出他长长的背影，他托着这副影子，不知道要去哪里。
      上个月，一个女孩告诉过他，要在这里等他，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人要等他。他如期而至，却不见她的身影。他开始在这个城市逛了起来。看看清新的小巷，刚下过雨的，墙上都是水印，每次看到这些水印，她的脸就会浮现出来，看到她生动笑着的脸，他却忧郁了。
   关于她的记忆，他曾用琥珀来形容，他们是森林里的一颗琥珀，坠落下来，就分成了两颗。他们彼此相望，都想融入对方，一片清净融入到另一片清净里，去听风声，去一点一点品尝着爱。那时她正在歌唱：我看见，天空很蓝。就在此时他们才融入到一起的，他透过她的身体都能看到蓝蓝的天空。
   他来到湖边才接到她的电话，说她去了另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只有另一个人才能到达。他莫名其妙，就在湖边睡了过去。夜里被雨惊醒过一次，终于还是睡着了。
   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才知道，面前的这个世界像是给他开了一次大大的玩笑。他重新想到琥珀，那些碎了一地的东西，终于流下了一颗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