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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地球拉琴”---怀念恩师林耀基% H, ^ U3 ?* q6 a2 \
/ R! u* t! N7 ^' {, {5 O 我开始去北京跟林耀基老师学琴的时候还不到八岁,跟林老师学了将近六年时间的琴。是林老师从零开始,给我打下了牢固的基本功和启迪了我今后对音乐不断的追求和探索。到如今,林老师上课的情景还像昨日一样历历在目,栩栩如生。林老师是让我终身难忘的老师。虽然后来我在美国又有幸跟很多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教育家学习包括Dorothy Delay,Ida Kavafian, Miriam Fried,但是林老师始终是我所经历的最好的老师,是二十世纪世界上最伟大的小提琴教育家。: T8 W5 i) x' M8 J; c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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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上亲如家人' R2 y: o- y/ M& S% a7 q6 o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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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林老师学琴的时候,年龄还很小,林老师对我既像严厉的老师,又像和蔼的亲人。林老师和他美丽的夫人胡老师都很喜欢我,也很照顾我和陪我在北京学琴的妈妈。林老师和胡老师非常好客,经常有国内外的文艺界朋友来他们家做客,他们都会叫上我去他们家表演小提琴,钢琴,和背诵唐诗。表演完了,我会留下来和外宾一起吃饭。因为如此,我小小年纪便在林老师家给很多大师级人物表演过,包括著名华籍指挥家陈亮声和他后来的夫人斯琴高娃,英国著名小提琴教育家Yfrah Neeman,香港指挥家和教育家叶惠康,等等。林老师每次出国当国际比赛评委,回国还会给我带小礼物,有俄罗斯的小木人,还有瑞士和英国的巧克力。0 a! p8 S- W6 S4 [
$ e4 Z; g0 Q7 G1 O 随时袭击上课' w0 n! l: `,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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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经常在上课时自称“阿爷”。我和我妈妈住在中央音乐学院里一个老大爷家里,是林老师帮我们找的房子。林老师给我上课没有固定的时间,一有空他就会来我们的小房子来上课。有时候上一个小时,有时候一上就是好几个小时,而且一周好几次。记得那时候我还挺羡慕林老师的大学生们,因为他们都有固定上课的时间,而我却要随时准备着林老师的“突然袭击”。有时吃完饭,我和妈妈出去散步,就会碰见林老师骑自行车在院子里转悠。(熟悉林老师的人都知道,林老师最喜欢的放松方式就是每天饭后骑自行车在音乐学院的院子里面兜圈,遇见熟人就会聊会儿天。)我却有点儿怕遇见林老师,因为林老师见了我的第一句通常是“练得怎么样?”我战战兢兢地回答:“好一点了。”林老师就会说:“好一点儿不行,应该要好了很多才行!”而这经常是在上完课第二天或者是上完课几小时以后,我一般都吓得赶紧回家练琴,怕林老师不知何时又来检查。但正是因为林老师的随时袭击和频繁上课让我在小提琴上突飞猛进,八岁的时候还在拉格里格的“挪威舞曲”,九岁时已经轻松的驾驭帕格尼尼随想曲和无穷动了。( p, Z' [: X: f%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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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和慢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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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老师那时候已经有心脏病,但是他上课的时候绝对的全身心投入,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尽一切力量去启发我音乐上的想象力和热情。同时,对我的技巧和基本功的训练极其严格,一丝不苟。令我印象很深的是花了近一年的时间练克莱采尔Kreutzer 第九课和第十一课,第九课主要是练左手手指的独立性,手指不牵连,和保持手型的框架。第十一课着重练林老师讲的“四换”没有痕迹 ---所谓四换是“换弓,换弦,换把,换指”。林老师非常强调放松,他经常说乐感越好的人越容易紧张,越容易有多余动作。记得有一次我上课,那时是夏天,我穿着凉鞋,我拉琴时林老师突然指着我的脚说:“你的大脚趾头在使什么劲?你的大脚趾没有放松!”林老师非常注重慢练,慢练得时候要“轻拉,慢拉,软拉,松拉”。但是慢练的时候脑子不能慢,脑子要想得快,要随时走在前头,做到预先“想,听,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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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子的接触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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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经常说演奏时要用弓子自然的力量和利用地心吸力,而不是靠“打,砸,抢”的使劲和外在的压力。(The difference between weight and pressure.)林老师主张弓子接触弦时弓毛一直是侧的,弓杆向指板倾斜,弓子像刀子一般韧在弦上。林老师觉得这样弓子的力量更大,更集中,出来的声音也更有穿透力。如果注意看录像,老一派的俄罗斯大师包括Heifetz, Kogan, Oistrakh,Milstein的弓毛都是从弓根到弓尖一直倾斜的。著名的小提琴家David Nadien 也主张弓毛要一直侧的,弓杆向外倾斜。(Nadien是伯恩斯坦Bernstein担任指挥期间就任纽约爱乐的首席,拉的非常好,连Heifetz 也去看过他的音乐会。)林老师所提倡的弓子倾斜不同于小提琴教育家Galamian的观点,Galamian主张弓子从中弓到弓尖放平弓毛,而从中弓到弓根时慢慢倾斜弓杆,把弓毛侧过来,这样会减少弓毛,从而减轻弓根自然的重量,而达到均衡声音的效果,而且手和手腕也会自然下垂而放松。而Galamian的学生,当代著名小提琴家Pinchas Zukerman 则教学生要从弓根到弓尖都要放平弓毛,说这样才能获得最强有力的声音。1 ^& ~' N4 J5 q3 {" i2 }
2 O/ b% [0 U& B' ?5 i! X 动静关系的相对论' L; R( {2 Y: o( G7 }* N
0 K7 N4 b% l; [ 林老师善于思考和总结,从大自然和生活里面取得小提琴演奏和教学的灵感。他常说:“大自然是我的老师,生活是我的老师,我的同事是我的老师,我的学生是我的老师。”我觉得其中最精辟的论点是他所总结的“动静关系”。所谓动与静,譬如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车是动的,而路是静的。又譬如“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两旁是高山,中间是河流。山是相对安静的,而水是流动的。轻舟是动的,而两岸是静的。在科学上,爱因斯坦发明了相对论,他的关于时空和引力的理论轰动了世界。“动静关系”则是林老师在提琴技巧上和音乐上分析总结而成的相对论。不仅在技巧上,在音乐处理上也是同样的道理。冰与火,热情与安详,紧张度的张力和松弛(tension and release),暴风雨来临和之前的宁静必须是相互衬托而形成对比,这样音乐处理才有大幅度,才能紧扣观众的心弦。小提琴家ErickFriedman 回忆他跟Heifetz上的第一堂课,当时他已小有名气。他给Heifetz拉的是格拉祖诺夫协奏曲的第一乐章,Heifetz 在快结尾的地方把他打断了,跟他说,“There is something that you are doing and I wonder if you realizeit. Did you ever take a look in the mirror at your face when you play? Do you know that you constantly have anexpression of being emotionally moved? If you are moved, that’s fine, but if you look like you are being movedall the time, you will look like a phony. No one can be moved all the time. It is not humanly possible.”(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干什么?你拉琴的时候有没有自己在镜子里面看看自己。你知不知道你从头到尾都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如果你被感动,那可以。但是如果你看上去一直在感动,你会看上去很假,因为没有人会每一分钟都在感动中,这是人类不可能的事。)林老师时常说,感情要在琴声里面表达出来,而不是用身体去帮忙,譬如说用脸部表情,或在“屁股上”。现在有的演奏家每一分钟都在舞台上摇头摆尾,挤眉弄眼,来讨得观众的兴致和注意力,这和林老师所追求的内在高贵的大师风范是大相径庭的。# ] T2 ?* q3 m
8 z8 h+ Z9 x8 e2 x! A 音符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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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 [$ r4 q0 r' ^9 e) o- T 林老师注重以“情”字来带动音乐。林老师经常说:“音乐来自于生活,但它却高于生活。音乐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林老师喜欢用“牵肠挂肚”来比喻音符之间的距离和它们的连接。一个上行的较大的音程(interval)可能是“上天揽月”(不能做得太轻易,距离需要时间,distance requires time),下行则是“依依不舍的放弃”。林老师的对音符和音程连接的妙论与其他大师不谋而合。二十世纪著名小提琴家Isaac Stern 斯特恩说过,“In music, it’s not about the notes, it’s what happens in between the notes.”(在音乐中,重要的不是音符,而是在音符之间发生什么。)当著名英国大提琴家JacquelineDu Pre被问到为什么她在一个小二度之间做滑指(滑音)时,她回答说:“虽然它们(这两个音)只隔了一个半音,但音乐上它们却属于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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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恐惧变成爱,抱着地球拉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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