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家手记
2013年7月3日—12日这九天的行程里,章红艳随澳门乐团辗转宁夏、青海、甘肃三省,在银川、西宁、兰州、敦煌四个城市进行了巡回演出。短短九天,行走四个城市,几乎是两天一个城市,有的城市甚至是中午到达,晚上演出,城市之间行程最短的两个小时,行程最长的坐火车需16个小时。这一路上,也许其他人可以稍微放松,但是作为唯一的独奏家,章红艳必须全神贯注,每场演出都要保证调整到最佳状态;也许其他人可以不必每天练琴,但是章红艳会在任何地方为自己创造练琴的时间和空间。因为她要保证把最佳的状态和艺术水准奉献给每一场观众。这是一个职业演奏家对自我的追求和对艺术的信仰,我们来听一听这一路上作为演奏者,她的感受。问:巡演对于演奏家来说是不是在体力上、精神上、心理上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章:巡演对于一个音乐家的考验不言而喻,特别是在中国,不同剧场的声场反馈,对音乐家是极大的挑战。每一场都不一样,比如这一次,第一场是在大会堂,第二场在大剧院,第三场是老剧场,严格意义上说,这些都不是音乐厅。最难的是对演奏家的耳朵,这关系到你演奏的力量、力度的支配,当你在一个剧场演奏,你的声音出去以后,没有反馈,或反馈不及时,你可能会体力透支,一旦透支,你就有可能完不成这首作品。人的整体力量就这么多,你再靠意志力,再靠什么,也只有这么多力量,人是有极限的。像《草原小姐妹》这样的作品,本身就是对演奏者极限的考验,所以现场声音的反馈和演奏者力量的分配是非常重要的。为什么我们演同样的作品,每到一个地方还要走台、还要排练,就是因为每一个地方的剧场都不一样,走台完全是为了适应自己的耳朵和力度、演奏的方式,很多时候我们会在现场做一些调整。
所以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们羡慕国外的艺术家,因为他们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有音乐厅保他,所谓“人保戏,戏保人”。演奏者在好的音乐厅,你只要把自己准备好就可以了。可是在中国不行,你还要适应各种音乐厅,尤其是我和澳门乐团的理念是一致的,就是要把原声带给观众,这更需要演奏家的真功夫。
问:谈谈您跟澳门乐团的合作
章:澳门乐团在水准上一直是我十分愿意合作的乐团,这个乐团是按照艺术规律来走的,让我感觉到他们是一个纯粹的乐团。这种纯粹跟我很契合,这种纯粹也带来了合作上的快乐。他们跟我一样不用麦克风,很多地方哪怕是第一次听交响乐,他们也想把世界级水准的交响乐带给他们,恰好是因为他们这种对音乐品质的坚持,所以走到每一个城市他们都留下了最好的评价,甚至多少年都没有人能超过他们。这个是我在这么多年与他们的合作当中,一路走来的一个感受。另外,巡演对于澳门乐团来说,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让各地认识了澳门。而且用一种最好的方式,改变了人们对澳门的单一认识。他们用文化的力量,用音乐的力量征服了每一个他们走过的地方。而文促会之所以值得做这件事,是因为澳门乐团与其他所有交响乐团都不一样,它是一个真正职业的、不商演的乐团。这让澳门乐团始终保持这样一种水准,那么文促会把这样一个标杆性的乐团带给全国观众,我觉得意义非凡。
问:谈谈我们这次巡演的作品吧。
章:从作品上,无论是演绎西方作品,还是中国作品,澳门乐团都在演绎经典。而经典就是要一次又一次被搬上舞台,给人们带去美好,带去崇高,带去音乐带来的享受。
《草原小姐妹》是20世纪三大协奏曲之一,而钢琴协奏曲《黄河》、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都是用西方乐器来演绎中国故事,唯有《草原小姐妹》,是用中国乐器演绎中国故事,是一部真正的中西合璧的作品。
澳门乐团因为有很多外援,所以他们站在介乎于中西之间的平台,演绎中国作品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乐队演奏家也是一个传播者,对外他们是一个中国乐团,对内,外援演奏家带来西方的东西,同时他们也要去贴近中国的文化。
对于我来说,我也是借助这样一个平台去传播经典,《草原小姐妹》这样的作品看似是时代的作品,但它把人性的大爱,把人性中最美好、光辉的东西全部展现出来,无论是对琵琶这件乐器的技术展现,音乐表达,还有更重要的人对自然,人与人之间充满爱的情感的展现。我愿意演这样的作品,我觉得还要演,不断的演,这才是对经典的负责。
问:您与吕嘉是多年的好朋友,合作的年头也不短了,与他的合作带给您哪些感受和启发?
章:吕嘉是一个大指挥家,但是他又非常平和,最重要的一点,我觉得他非常尊重与之合作的音乐家,每一次合作我都有这个体会。遇到有些指挥家,在跟他们的合作中,有时我想提出问题,但心里是战战兢兢的,如果不提出来,对我来说音乐表达就局限了,有时候我是非常纠结的,甚至变成一种对抗。我觉得合作应该建立在尊重之上。
第一次跟吕嘉合作,是在很多年前了,几场巡演下来,我当时心里有一点点担心,他虽然是大指挥家,但是一直生活在国外,《草原小姐妹》是他第一次指挥中国作品。第一次合作他把指挥棒挥断了,这个指挥棒现在还一直留在我家里。我能从中感受到他的音乐就像他做人一样,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在里面。第一次合作演完几场之后,吕嘉跟我说,我们还有几个地方可以更好,我感动极了,我觉得这就是大家。
也许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指挥歌剧的专家,他在音乐当中特别会关照到独奏家,而恰好协奏曲这样的合作是需要指挥家要关照到独奏家的,有时不需要你说太多,他就会给你你需要的,有时我跟他说一些想法,他会给我很大的空间。一个好品格的,好品质的音乐家他会有很好的合作精神。
问:听说您与澳门乐团的巡演过程中,父亲是始终陪伴左右的,并且是您和澳门乐团的忠实粉丝,其实更准确的说,父亲应该是您最忠实的听众,无论台上还是台下,有时还是您的合作者。能谈谈您跟父亲的情感和在音乐上你们的交流吗?
章:我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挑音乐的人,也并不是我的每一场演出他都会来听。父亲对音乐的热爱是骨子里的,我知道他喜欢好的音乐,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个享受。
我这一路走来,是父亲压着我走过来的。他给我最大的压力是他现在七十多岁,每天练琴两三个小时,不间断。所以我就没有办法不努力、不练琴。我也特别感激的是他带给我的基因,父亲和母亲从事艺术的这份基因,让我觉得我也比其他人更热爱音乐。
每一次澳门乐团巡演我都会带着他,他不仅是我最好的听众,同时他也是吕嘉的忠实粉丝。从走台,到演出,每一场他都会听。演出、走台几场,他就听几遍,有一次我们演了六场,他就听了12次,所以我说他是最忠实的听众。他也是澳门乐团最忠实的粉丝。
父亲在台下,我会有一种共享的感觉,因为我知道他完全了解我的内心想要表达什么。有父亲在,这里面就多了一份与父亲的共享,多了一份温暖。我不需要跟他说太多,他会告诉我好,或者不好,这个感觉很奇妙,而在整个剧场里面我也多了一个重要的,与之分享的人。所以我特别希望他能跟我一起去经历这个过程,希望让他看到我今天的演奏,我的辉煌、我的鲜花、我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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