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京给娱乐界留下一个时代的印记与财富
听到王晓京老师病故消息时,我正为南京郭总的女儿小王参加中国好声音报名工作而奔波,小王1993年出生,从澳洲学习音乐回国,在她出生的,王晓京老师已是北京音乐圈中著名的音乐人,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在京城如雷贯耳的名字。那时我已从南京大学毕业,在南京有线电视台拿着每月300元的工资。有线电视那时在全国风起云涌,千家万户一夜之间改变了楼顶电视天线的历史,中国电视上也有了早晨播出的《东方时空》,而广播电台也开始了直播,播音员一夜变成主持人。那时全国的播音员都出自北京广播学院,但广电改革开创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时代。没读过北广的邱启明经他的在江苏电台的播音老师的推荐,成为南京有线电视台的开台男主播,开播仪式上,他就与主导节目的刘怀正主任大吵一架。江苏兴化的财务行业的徐文荣被江苏电台招聘为主持人,他改名为大卫,成为江苏推广华语流行乐最著名的音乐DJ。当年在电大读书的黄凡成为南京第一个直播电台经济台的DJ,人气极高。黄凡、大卫都是我的相识,我在南大社团积累的南京纸媒、电视、歌舞厅的众多人脉,成为帮助黄凡、大卫当年做歌友会的重要帮助。
大三实习时,我在南京五台山体育馆追着前来走穴的红豆、张咪满场跑,他俩好不容易打开化妆室门,给我片刻采访时间,我已无线感激。黄凡通知我去采访广州太平洋公司歌手李春波、甘萍,采访完,负责宣传的李广平大哥给了我和摄像一人200元车马费,这对于每月工资表上300元的我而言,可以说是一次颠覆性的震撼。与太平洋同时如此出击的是北京著名的大地唱片,这家由香港著名青年企业家于品海投资的公司,将早年依靠江苏音像唱《信天游》的艾静变成了《我的1997》的艾敬,同时签下摇滚乐陈劲,还有当年如日中天的李玲玉。那时,南京新街口的第一家外资投资的公寓楼即出自香港的于品海,我与其南京公司的刘总是好友,香港文汇报驻南京办事处就在紧邻的中心大酒店,那是我们常聚的地方,大地唱片的南京宣传就落在了我的身上,但我意外的是,大地宣传的重点确是李玲玉的新专辑《春》。当香港公司把李玲玉南京行程表传真给我时,我基本又是一次历史性的颠覆性震撼,那表上分明不是在安排一位歌手的行程,应该是一位皇后的起落。
因为大地、太平洋在南京的宣传成功,南京成为正风起云涌的唱片公司宣传的重地,新时代、北京文化音像等陆续前来,无论是歌手还是唱片公司宣传,与我们都是同龄人,他们正出道,我们也刚走上工作岗位,几乎24小时三陪,跑电台、开歌迷会、签售会、发布会、接受报刊专访,基本都是两三天之内完成。那时,除了黄凡、大卫外,我的南大师哥李强、师妹苏威、老乡万冰,以及黄凡、大卫的助手张耿、吴继宏等,都是为唱片公司南京宣传能24小时不睡觉的骨干。我至今记得谢东第一次来,我们宵夜完,走在金茂广场,谢东惟妙惟肖说段子,把我们笑趴在地上的情景,而广东的高林生在南京看到他人生的第一场雪时的激动,则又是另一种诗意了。
是的,王晓京带歌手到南京做宣传很晚,后来我才明白是他的星碟唱片,不如前面提到的那些公司财大气粗。1994年,黄凡找我聊他们台庆的事,说经济台台长陈小平看到黄凡有那么多唱片公司的人脉,把台庆演出交给黄凡,经费不多,只有一家电脑公司出的10万元,打算在当年南京最大的演出场地五台山体育馆举行,我说这太不靠谱了,10万元不够花,那英一个人的出场费都不够,不如咱们举办一个类似糖烟酒展销会的流行乐展销会吧。黄凡不解,我说现在唱片公司都是自费来南京做宣传,交通、住宿加上宣传费,每个公司都希望安排在周末,我们都忙不过来,那倒不如南京经济台请他们来南京,那些唱片公司本来要花的费用由经济台出,每个公司带两名歌手到南京做宣传,发布会、签售会、歌迷会等都由经济台统一操办,但歌手必须出席五台山体院馆演出,咱也不能做黑社会,每位歌手统一3000元出场费作为演出补贴,不管公司大小、歌手名气大小,一律平等。黄凡说这个想法好,我就赶紧把策划案写出来了,取了一个宏大叙事风格的活动名,“光荣与梦想——中国流行乐展示与展望”。“光荣与梦想”央视著名导演袁德旺的一台亚运会文艺晚会的名字,我觉得挺适合方兴未艾的中国原创流行乐的,后来认识袁德旺导演,他告诉我这五个字其实是美 国宪章的中文译名。在给黄凡的文案里,我增加了一个研讨会,就是两晚演出的下午,举办“中国流行乐与都市文化”的研讨会,让来南京的音乐人觉得这是一场内容丰富的文化活动,而不是两场演唱会。方案得到经济台的肯定,立即得到北京、广州唱片公司的热烈呼应,刚签约那英的福茂也同意前来,那英也同意每场3000元与其他公司歌手同台,这让我们极为感动与鼓舞,因为当时风头最火的新时代毛宁、杨钰莹却婉拒了这个活动。我与万冰去了机场接那英,那英一出机场就微笑着朝我俩走来,伸出手说“老杨辛苦了”、说着就把手握在了万冰手上,同来的张蕾赶紧道歉说,那英近视,常认错人。
当年的唱片公司基本都来了,关键北京当年乐评三杰金兆钧、张树荣、宋小明还带着歌华演出公司的胡敬云前来,“光荣与梦想”就成了影响全国的事件了。当时的研讨会我请了南大新闻系的我的老师孟建帮忙,孟老师带着几位师生与京粤音乐人、乐评人对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王晓京老师,戴着颜色很深的眼镜,看得出金兆钧、张树荣对他颇为尊敬,晓京老师语速较快,细听能听出他的尖锐。当年流行唱片业刚兴起,南大学院派几乎对此很陌生,于是研讨会竟然成为辩论会,孟老师等师生略为尴尬,我内疚至今、欠了恩师人情。当然,那个研讨会上了江苏电视台新闻等主流媒体,达到了预期影响,算是欣慰。
研讨、签售、歌迷会外加演出,我们分别负责各大公司,王晓京的星碟由万冰和苏威负责,晓京带洛兵、罗琦前来,歌迷会被我安排到了我的大哥王勃的重炮舞厅,王勃算是南京第一家开KTV、歌舞厅的前辈,重炮则由剧场改建,能容纳能容纳上千人,是南京最大的迪厅,但罗琦歌迷会还是被南京歌迷挤爆了,没票的歌迷将重炮的玻璃大门砸破,万冰给我打来电话,其间王晓京也接过去说了几句,我基本没听清楚,就知道歌迷砸门了,于是赶紧赶过去,只见晓京老师在歌迷中疏导,他将手中的大哥大(那时的手机,类似长条黑砖头)变成了指挥棒,洛兵、苏威等满头大汗,我们完全不知所措,视线只好跟着晓京老师的大哥大挥舞的方向漂移,场面极为壮观。第二天,重炮事件成为大新闻,罗琦一夜在南京出名。当然,数年后,罗琦在南京吸毒被抓成为更大的新闻,因此她淡出歌坛直到十年后《我是歌手》复出。
光荣与梦想演唱会如期举行,林依轮爆火,伴奏带全唱完了观众还是不让他下台,接他压轴的是那英,她遭遇了她出名后少见的上不了台的尴尬。当然,最令各大唱片公司与音乐人震撼的还是杜昊的演唱,宵夜时大家都为杜昊的演出激动,王晓京老师也是其中极为肯定的带头人。那时,高晓松尚未出现在这批音乐人中,尽管那时他已经写出了《校园民谣》专辑中很多作品。那时还是黄燎原正当年,当然,黄燎原后来已彻底退出乐坛做起了画廊行业。
“光荣与梦想”活动做完,交了一批朋友,王晓京也邀我们去北京玩。后来,北京张树荣在首体做“丹侬之夜排行榜颁奖”,我和万冰也去了北京观礼,那场演出当年也轰动京城,我们站在内场舞台边看完了整场演出,晓京老师陪着我们,旁边有个女生从头叫到尾,回头一看是《过把瘾》的刘蓓。第二天,晓京请我们吃饭,接我们的是晓京老师的白色小车,傍晚北京暴雨,车上塞满了人,一下子陷入赛特前的大水塘,王晓京笑着说你看黑子卖给我的黑车、正好坏在了赛特门口。那晚去的是延吉烤肉,进门发现张咪和一年轻帅哥,晓京介绍说那帅哥是电影学院的,叫邵兵。那几天在京回访各大唱片公司老友,最热情接待的应是王晓京,亲自接待,但他那时一直没让我们去他的公司,只要见面就在饭馆,有肉有酒。直到数年后,我因帮江苏中唱做江珊专辑,才去了他的星碟公司办公室。
当时他公司的企宣毛新宇告诉我,到了三元桥中旅大厦,就能找到我们公司了。那也是我第一次到三元桥,外观奇特的中旅大厦酒店孤独矗立桥边,拿着地址问了很多人,才走下桥,在一片居民小区中,找到了新源里中的星碟唱片,这是向居委会租用的平房小楼。毛新宇在公司,也是快人快语,与我同来的还有一位慕名而来的歌手,黑瘦黑瘦的男生,拿着磁带说这是我的小样,能否请王晓京老师听一下,毛新宇给那孩子倒了杯水,说稍等再接待你。新宇把我引进去时说,像这样的歌手每天都要接待很多,不能怠慢。星碟除了罗琦与指南针,陈琳、江珊、刘海波都是其成功案例,晓京老师说,其实《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梦里水乡》都是晓京老师为签那英攒的歌,那英始终没接应王晓京的执着,这些歌被王晓京转给其他歌手,却成就了陈琳与江珊。中国本土流行乐迅猛发展时,像王晓京这样的本土音乐投资人始终被港台等外资困扰与夹击,港台资本财大气粗,百代、福茂、滚石、索尼等都签走了当年最红的歌手,在90年代末期,索尼竟然在北京成立了中国事业部,王晓京与他的星碟就在夹缝中生存,直到华语唱片业的整体衰落,假如找一个标志的话,索尼中国部在蓝岛办公室的关门大吉算是一个句号。
那时我已经从南京辞职在京北漂,电影学院混完人脉后,为湖南卫视《快乐大本营》、江苏有线《非常周末》输送港台明星做嘉宾,那时遇到陈凯歌的夫人陈红的助理高昂,得知他刚从王晓京的公司离开,做起了嘉宾经纪,大家感慨华语唱片公司的风光不再,星碟的陈琳转签当年唱片界新贵竹书文化。高昂颇得陈红信任,跟着红姐担任了《和你在一起》《无极》等片制片。2001年,我帮王京花做完华谊兄弟经纪公司后,就去了新成立的《京华时报》。那段时间,一直没有王晓京老师的消息,其间谣传他因病去世,也听说他与黑子做起了汽车配件的生意,在保利租了办公室,种种传闻,不过说明他仍在江湖。有天,我部门跑音乐的王磊问我是否以前在南京做过电台DJ,我说DJ没做过但做了很多DJ的事情,我确实在南京混过,王磊说喜洋洋的陈梓秋看到报上我的名字问起的。我其实与陈梓秋交情不深,他一手将陈明做成《快乐老家》境界时,我已经准备北上,无心在流行乐圈玩了。王磊牵线,陈梓秋与我相见,才知陈明弃他而去后,他北上与田震爱人张卫宁合伙的喜洋洋唱片已快解散,他当年在喜洋洋主导的一个电影项目正打向市场,需要我在京华时报上帮助推广,希望有好的结果,算是给投资人留个善终。这部电影就是高晓松导演的《那时花开》,周迅、夏雨、朴树、田震主演,1999年拍的,2002年才推向市场,那时,中国电影还没有什么市场,梓秋老师曾尝试通过全国邮局发行音像制品,当然,该片的市场结果是大家知道的。后来高晓松又拍了《我心飞翔》,首映在人民大会堂,请我过去看了,我说不管电影多错乱,我都会在京华时报上帮你好好吹捧的,用我仅有的权力,我说我是为曾经大家共同的音乐青春义不容辞、两肋插刀。那时,我一直打听王晓京的消息,直到十二乐坊享誉海外,王晓京又现江湖,为此,我曾对京华时报我的部下们感慨:不管时代如何变,只要你有想法与坚持,就一定不会被时代抛弃。
此时的娱乐圈与媒体圈已与90年代中期完全不同,新媒体已悄然兴起,但王晓京老师却较少露面。我也于2004年离开京华时报,去了保利华亿,跟随影视资本家董平先生的团队,在十年中参与了两个香港上市公司的运营工作。2008年认识香港导演王家卫时,我曾对他开玩笑说,在我们娱乐圈最早整天戴墨镜的不是你,而是女子十二乐坊的老板王晓京。记得当年万冰曾和晓京老师打趣说,估计你睡觉也戴,晓京老师当年辩论说我这不是墨镜,是变色镜,太阳一照就变深。
不见王晓京,可遇到的全是他的小朋友。一位是张瑶,她出道于音乐电视最红的年代,签约王晓京公司,晓京的新源里公司当年与姜文的影视公司相邻,与姜文、二勇等均是好友,二勇出任顾长卫导演《立春》制片人时,歌手出道的张瑶出演了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她的光头形象格外突出,她的表演得到影视圈关注,随后签约我国著名经纪人郝为女士,影视片约不断,代表作有赵薇导演的《致青春》等,她在事业有成后,与保利演艺的帅哥陈科结为伉俪。当年把张瑶介绍给我认识的是王兵老师,兵哥是青岛人,跟随王晓京老师多年,乐坛颇多人脉,近年在经营郭德纲全国相声巡演、岁月无声摇滚演唱会等演出本行的同时,还投资拍摄了电影《岁月无声》,记录了一代摇滚音乐的青春。王兵本人也是为杰出的影视表演艺术家,曾参演我国著名导演高群书的多部影视。
再过几小时,王晓京老师的告别仪式将在北京举行,我相信,在送别的人群中,不仅仅有我此文中提及的王兵、张瑶。从音乐开始,曾陪伴他的至爱亲朋、兄弟姐妹,如同一只只青春小鸟,飞向了各自风景的枝头,蔓延到影视圈等整个行业,王晓京给中国娱乐界留下了一个时代的印记与财富。此刻,我在上海写下这些文字,窗外夜色乌云渐浓,据说天亮有雨。我想用文字的方式,送别千里之外、阴阳相隔的晓京老师,我多想回到距离上海三百公里之外的那个1994年的南京夏夜,在前胸贴后背的青春人海中,追随你手握的那只笨拙硕大的黑色大哥大,走进旋律早已响起的音乐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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